不过,由方才那一番旁听也可知,这位探花郎嘴上不饶人,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谢子彦目光毫不避讳,不卑不亢盯视江延舟:“用不着世子替我出头,世子先前不是说有本事扶住他吗?眼下,我倒要好好瞧瞧世子的本事如何了!”
江延舟心底升起一股怒火,眼神里却透出冰冷寒意,若不是眼前这人引出信的事,也不会有眼下的局面——可偏那封惹事的信,是元煦写给自己的。
他咬着牙,从齿缝隙里挤出话来:
“帮你?呵!我可没有那份闲情,不过是怕他担心你......你放心,我的本事,自然会让你看到的!”
江延舟说完,回头盯着狱卒,目光如刀:“这人尚未定罪,你们敢动私刑,我扒了你们的皮!”
眼看这落魄探花对世子甚是无礼,世子看似也对他厌的咬牙切齿,可却又特意嘱咐不让对他动私刑,几个狱卒听得一愣,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更让他们猜不透的是,两人言语间提到的扶住他,这个“他”......究竟是谁?
这些大人物总会玩一些他们看不懂的东西,比如坐在一处谈笑风生的,不一定是真的高兴,朝堂对骂的,也不一定真的是交恶。
这些狱卒虽然参不透贵人们的心思,却也知道这里边必然有其他要紧的弯绕。
既闻世子如此吩咐,忙连声应了。
江延舟说完,朝靠前站的狱卒问道:“兰陵公关在哪儿?”
那狱卒忙“扑通”一声跪下道:“兰陵公羁押在西牢里,是皇上亲自发的禁令,小的们不敢靠近啊。”
江延舟烦躁的一挥手:“一群没用的东西!”说完转身离开了大牢。
元煦闭目在牢中养神,心中却清明如镜。
他深知这次所谓的科考透题,不过是遭人故意陷害。
说来也巧,先有谢子彦“要弃学到他府上当门客”的流言。
后有在曲音阁两人见面时,他说的“定会有个好前程”的无心之语。
这些成了他“透题给谢子彦”的人情动机。
而自己在贡院门檐处寄出的一封信,竟成了把柄,成了违反“进入贡院之后要切断与外界一切联系”的物证。
事之凑巧滑稽,真真让人哭笑不得。
要说他没有透题,确实有据可奏。
可若说他有违规矩,他也确实有逾矩之处。
眼下那封信竟成了关键——可信是写给江延舟的情信,倘若他真是被故意陷害,难道陷害他的人,就只为这封信?
事到如今,除非江延舟主动站出来把那信公之于众,否则很难还他清白。
可一旦那信真的公之于众,他们两人的关系岂不是立刻要......
元煦尚来不及思量那封信公之于众后,会引发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就在第二日,街头巷尾的好事之人,就已能将那封信的内容倒背如流了。
“不愧是大端朝的风流翘楚,这兰陵公写起情信来,言辞那叫一个露骨火热呐,我辈都要学着点才行。”
“传闻说,年初那场花魁之王争霸赛,收信的这位凌波仙子,宁愿拒了承安王府的邀约,也要同兰陵公夜游水仙湖,看来他们两人果然情谊匪浅呐。”
......
一时间,坊间传的热火朝天。与此同时,刑部大牢内。
王同贵亲捧了笔墨纸砚,对元煦行礼道:“仙乐居凌波仙子已然认了,那封信是兰陵公写给她的......情信,不过,为了核实对证,还请兰陵公将那封信重写一遍,以便确认!”
见元煦脸色一僵并不说话,王同贵只当他对此要求不满,又哪里能想到,对方是在强压心中的惊讶。
王同贵将宣纸铺开,世故赔笑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亦是陛下的一片苦心,是想尽快让兰陵公脱离牢笼之苦,咱家就是来传旨的,还请兰陵公体谅一二!”
“公公此言,是误会了,我这就写。”
元煦勉强一笑,来不及细细梳理心中五味杂陈的情绪,提笔蘸墨,在铺就好的宣纸上疾笔写了起来。
当初写这封信时,元煦是字斟句酌过的,甚至哪个字落在信笺上的哪个位置,他都一清二楚,写起来并不难,只越写越觉得心中压抑。
因应江延舟的要求,这封信写的露骨炽热。
他本就背负风流之名,此信即便公之于众,也不过多一份街头谈资,对他没什么影响。
他也想过,一旦信的内容大白天下,他和江延舟的关系就难再隐匿,那皇帝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想过皇帝若是知道,大约会惹来诸多麻烦。
但他却没想到,江延舟竟如此害怕让人知道,以至于找了凌波仙子作替,也得亏他只写了署名,未写明收信人。
信很快写完,两相对症核实,确实无误。
这个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也就突然的解除了。
——
承安王府。
赵翎把手上的书卷重重扔到桌上,蹙眉道:“你说的方法,就是这个?只是让兰陵公走了一趟刑部大牢......这有什么用?”
赵翀神秘一笑,不紧不慢吐出几个字:“御史刘其贪污受贿”,说罢,他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叠书信。
“御史之职,本就肩负监察百官贪污受贿、徇私舞弊之重任,刘其知法犯法实在可恶......三哥找个自己人,这个时候只上一本参劾刘其就行。”
赵翎略一思忖,已然明白了赵翀的意思,斟酌着道:
“这样一来,老四就会认为,我找人上的这一本,是为了给兰陵公出气,他就会更觉得,兰陵公是我船上的人......老六,这段时间你果然是长进了。”
赵翀得意一笑:“其他时候也就算了,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不敢拖三哥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