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仿佛刚才妿守陡然黑沉下来的脸色是幻觉一样,她此刻又恢复了原本温柔和蔼的神情,“当然不碍事了。”
言黎抚着小婋的鬃毛,冲她纯良一笑,声音也甜得发腻:“不碍事就好呀。”
门外是狂风呼啸、黄沙漫天,身边是马带着潮湿的呼吸声。屋内只点了一盏灯,明明灭灭的,也并不怎么看得清楚。她嘴上和身边的戚斐随便扯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身子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始终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妿守的眼睛。
不管妿守表现出来的有多么大方友好,但被流放到边塞的犯人归根到底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随时有可能暴起伤人。现在众人挤在一个地方转圜不开,虽然擒人方便,但却不好出手,无论是用刀还是用手都容易伤到自己人。她得提防着她一些,如果妿守一有异动,便就立刻闪身上前抓人。
眼见着桌上的灯芯已烧掉了一半去,言黎摸摸空荡荡的肚子,收回目光,大大咧咧的开了口:“娘子,什么时候吃饭啊?我有点饿了。”
“饿了好办,饿了好办。但按说每日的饭食都是要从统一的地方打来的,现在沙暴还在刮,也出不去……”妿守愁苦的说完上半句,又摸索着从身后拿了一个碗出来,“不过我屋里只有些前几日剩下的糙米饭,若你们不嫌弃,便将就着吃些吧。这里还有水缸,可以打点水。”
“不嫌弃不嫌弃,当然不嫌弃,”言黎第一个坐到凳子上,先捏起一粒米放到嘴里,又转头和几人招招手,“快来吃。”
在妿守看不到的地方,她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可以吃。
几人见状,也都放心的围坐到了桌旁。坐好后,言黎最先将糙米饭拨出一些放到了妿守的碗里,有理有据道:“娘子攒下的饭,理应娘子先吃。”拨出后剩下的那些,她这才均匀分给了其他人。
言黎还只在刚下山不久身上没什么钱的时候才连着吃了几个月的糙米饭,但自打能挣出些闲钱吃零嘴后也不怎么吃了,所以乍一吃还觉得挺新鲜,就是有点少,可能还得吃点褡裢里的存粮才勉强能够一顿。其余四人嘎嘣嘎嘣的嚼着嘴里的糙米,即使往下咽时有些刺嗓子,却也并没露出什么为难的神情。
唯独妿守。
唯独妿守。
六人之中,唯独妿守。
陆明晞就着半口水将糙米吞入到喉咙中,若有所思的望着对面女人紧皱的眉毛。
边塞生活简朴,流官也照样吃不到什么山珍海味,犯人理应更是。她们每日劳作,唯一的那一点食物就是糙米,虽然不说有多美味、多喜欢,但总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皱着眉的嫌弃神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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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沙过天晴,屋外重归燥热。骄阳红艳艳的缀在天边,一行人也该起程了。
言黎最后一个钻出门,转身冲着妿守歪歪扭扭的抱了抱拳,“多谢娘子收留。”
妿守站在门边,笑吟吟地冲着她们摇摇头,伸手一指远方,“往那个方向去就是雁原县了。”
重新踏上寻找徐妙元的路,陆明晞正坐在马上捻着手中的黄沙,手中却突然一沉。
她转头一看,是言黎。
后者不知何时悄悄溜到了她旁边,正专注地将自己手上的沙子一粒粒捏走。言黎带着茧子的手指热烘烘的按在手心上,几乎瞬间就将陆明晞原本心中的那么一点不安定烧得灰飞烟灭。
陆明晞不再去想妿守昨日的种种奇怪神情,只小声道:“怎么了?”
言黎给出的回答令人有些哭笑不得:“殿下,你偷偷玩沙子也不告诉我一声……本来刚才出门的时候我也想抓一把的。”说着话的功夫,她已快速将她手里所有的黄沙拿走了。
待往旁边闪了闪后,言黎晃着手中的“战利品”,连声音都透露着得意洋洋:“现在归我了!”
陆明晞无奈道:“归你。”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
现在这没有外人,戚斐适时对小孩子的游戏表示了嗤之以鼻:“沙子遍地都是,还用抢的么?”
言黎晃着手一梗脖子,振振有词:“抢来的就是比自己抓的好!”
孔砚成认真道:“但抢别人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不管其他人说什么,言黎总有一百个回答等着:“殿下又不是别人!”
戚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