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说谎。”
孔砚成坐在凳子上,努力忍耐着仍晕得厉害的脑袋,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坐着的四人,沉静的说道:“这不可能,你们可以为我作证的,对不对?”
言黎给孔砚成倒了杯水,“还晕吧?来,喝点水。”
她接过,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孔砚成是在五人认罪后第二天的傍晚醒来的。在知县生辰那一晚,她喝下了掺着蒙汗药的酒,似乎一无所知。
“在这一件事里,我也有参与,”下一刻,孔砚成托了托脑袋,自顾自的说道,“她们把我的那一份也认下来了,但我不能这样苟且活着。杀人就得偿命,即使被杀的那些人是坏人也不行。”
杀人,她这么个和竹子说话的人能杀人?更何况人哪是这么简单的说杀就杀了的,她这满脸光风霁月刚正不阿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会杀人的样子,言黎选择不相信。但孔砚成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热切专注,于是她只能放下茶壶,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陆明晞,清了清嗓子:“你确定杀了?亲手杀的?凶器又在哪?”
“我没有亲手杀人。”
不是亲手杀的……言黎满脸“我说吧”,哦了一声,了然的转过头去继续喝茶。
这时,孔砚成却又继续补充道:“但是我帮她们规划了该在什么时候杀、怎么杀,所以这也算杀了人,理应将我们一同治罪。”
协助杀人……言黎将茶水含在嘴里,仔细的打量孔砚成两眼,这倒有点可能……
“是么?”话音落地,陆明晞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可你们各执一词,到底该信谁的?”
孔砚成梗着脖子,“你们只需要为我作证我们认识就可以了。”
戚斐嗤一声,“还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
“这不是找死,”孔砚成认真纠正道,“是只要触犯律法都要被惩罚。”
言黎适时接话:“那你倒说说是怎么给娘子们出谋划策的?要是你能把细节都说出来,待殿下查明,有罪自然会治你的罪。”
“好,”孔砚成想了想,点点头,爽快的答应下来,“反正人也已经死了,我可以告诉你们。”
她从醒来就一直待在客栈,其间并没有出去过,更不知道区石嫨几人是如何杀的人。而如果孔砚成真的在这种情况下说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么也就可以证明她确实参与了李武等人被杀一案,理应按律作从犯处置。
四人想明其中关窍,纷纷摆出拭洗耳恭听的表情。
“前日是知县的生辰,按他平日的奢靡程度,定会大摆一天宴席,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吸引李武等人来到一醉一陶然过寿宴,”孔砚成说,“酒足饭饱,昏昏欲睡,放松警惕,中午,就是一个最好的杀人时机。在这时,只需要将各种相克的食材不露痕迹摆到桌面上,待宾客大肆食用过后,食物相克产生的毒素则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不过李武天生警惕,也许并不会中毒,如果他没有死,我还有第二种计划,那就是直接杀。李六是他的狗腿,也是李武最依仗的杀人利器,一旦李六死了,杀李武就变得很简单,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甚至连跑出门求救的能力都没有。”
众人听完,脸上却没露出孔砚成所预想过的那种神情,而是均默默将目光投向了坐在最中央穿着一身绛紫色衣袍的人。
陆明晞沉默了一会,缓缓道:“第一,刑部的仵作并没有验出任何人体内有中毒的迹象,他们不是被毒死的,肚子里食物的残渣很少,很可能连饭都没有吃过几口。第二,李武也不是被捅死的,而是被直接拿掉了脑袋。第三,他更不可能跑出门求救,因为大门从早上开始就已紧闭,不进不出,就连围观的百姓都被赶得七七八八。我觉得你可能是被幻觉误导,以为自己杀了人吧。下次有这种事在没确定之前先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这并不是正直和诚实,反而可能还会害了你。”
这下,轮到孔砚成沉默了。
言黎同情的又给她倒了杯水。
孔砚成双手接过杯子,下意识道了声谢。
言黎放下茶壶,托腮关切道:“是不是你把要和竹子说的话记混了?你想想,如果想一下子找到这么多新鲜的相克食材,好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如果是食物相克杀人的话,万一谁多吃一口谁少吃一口,这又该怎么办呢?”
不,不可能……自己明明就是这样和她们说的……她们也赞同了这个计划,又为什么临时要改……不可能……不可能……!
天旋地转的晕眩再次卷土重来,太阳穴轰轰的跳着,耳中一片嗡鸣。孔砚成捂住越发沉重的脑袋,坚持着一字一顿道:“我想和她们见一面。”
陆明晞颔首,“可以。”
孔砚成进去的时候,四人全程都没有跟着,而是坐在外面乘凉聊闲天。
李武、李六等人被杀一事也已经在全城传开了,失去了那一块在头顶悬了数十年的大石,百姓们都显得轻松了起来,也敢放心的在街上摆摊、走路了。她们再也不会害怕会因为挡了谁的路就被白白抽断一条腿,更不会有人再去为自己的家人跪在地上讨公道而不得。
言黎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晃悠着腿,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说那些娘子们会和她说什么?”
戚斐拨弄着手里用柳枝刚编好的仙鹤翅膀,耸耸肩,不以为意的回答:“也就是什么保重之类的话吧。”
“噢。”言黎应了一声,悄悄在树上换了个方向,以猴子捞月的姿势陡然到挂着出现在戚斐面前,巴巴望着她手里的仙鹤。
臭小孩!戚斐被吓得一颤,没好气的把仙鹤递给她,“玩去吧。”
言黎合拢手掌,小心翼翼的将仙鹤捧在手心里,一挺腰又翻上了树。
戚斐抚了抚心口,在心里骂了她八百个来回。
向上翘着的声音不断从树间传出,细细碎碎的飘在耳边:“好精巧的仙鹤,你是和谁学的?能教教我吗?”
“和别人学的,”戚斐将身上掉下的叶子掸下去,只说,“改天教你。”
言黎期待的回答:“好啊好啊,那我等着。”
不多时,孔砚成终于出现在了狱口。她从黑暗中一步步走上台阶,迈进璀璨的阳光中。
言黎在树上招呼孔砚成:“这里。”
孔砚成沉默着抬起头,神情中有着一闪而过的茫然和无助。她向前迈了一步……然后便脸朝下直挺挺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