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满地的人。血,满眼的血。
面前被用力从外破开的大门还在稀稀拉拉的往下掉木屑,言黎一手持刀立在几个穿着黑色刑部官服的吏使身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此刻酒楼内的景象。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浓重的血气顺着门框喷涌而出,屋内桌椅散乱一地,酒液混合着血在地上流淌出一条条轨迹,像极了赤色的蛇。
身后的温知行只向内瞥了一眼,浑身便立刻抖了一下,他阖上眼皮,极细弱的发出一声呜咽,哆哆嗦嗦的将脸贴到了她的后背上。
饶是经常和大理寺打交道的邢捕都还从未见过这等惨烈景象,也跟着呆愣在了原地。
言黎回过神来,打算和在水云天山庄时一样故技重施。她镇定的低头翻翻找找,又抽出布条递给几人,“把眼睛蒙上就不怕了。”
温知行躲在她后面不敢冒出来,抖着声音说:“我、我不敢。”
戚斐摇摇头,面色无波的将目光转开了。
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嘛,刑捕摆摆手,小事小事……
在想起这里还有位金尊玉贵的殿下沉默的立着后,邢捕猛地一瞪眼,立刻用身体挡在了陆明晞面前,小心的垂着头问询:“殿下,这……”
眼中的血色突然消失,陆明晞眼神动了动,刚想说话,耳中却突然传来一阵歌声。
周围很安静,只有这一道不知从哪飘出来的歌声游走在所有人的身边,宛如一只鬼魂般幽幽向外吐着寒气……再混合着酒楼内的惨烈景象,实在是有点过于诡异了。
戚斐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有些灰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般,就连往日那双总是不留痕迹闪着机敏的眼睛都暗了下来。
言黎不留痕迹的往旁边扫了一眼,然后摸索着圈住了她的腕子,轻轻捏了捏。
热烘烘的掌心骤然贴到冰凉的皮肤上,一路冲到心口,视线终于重归于清晰。戚斐回过了一点神,胸背猛然起伏了两下,耳中混乱的嗡鸣声慢慢消失,也终于听清了这一道有点熟悉的嗓音。
应该不是鬼,倒像是……
与此同时,言黎也将这声音听了出来,即便已经提前有所猜测,但她的心中还是不由得剧烈震动起来。
两人同时转头对了一下视线,彼此心里在想什么也都明白了个大概。言黎眨了眨眼,将手心内翻涌的温煦真气又悄悄向上运行了一些。
没修习过系统心法的戚斐经脉乱成一团,按理来说不应该贸然注入真气,但好在她的元阳足够温和,又只是少量,并不会引起气息紊乱。
见戚斐的脸色终于稍缓,言黎悄悄缩回真气,若无其事的继续握着她的手腕,看向身边的刑部官员。
里面竟还有活着的人!但到底是行凶者还是侥幸逃脱了的人呢?身为当朝官员,理应做好保护亲王的重任!!!
邢捕挺了挺胸膛,更加坚定自己保护丹陵王殿下的心。她哗啦啦抽出腰间大刀,震声朝着里面喊道:“里面是谁!出来!”
可歌声并没有因为刑捕的话而停歇一瞬。
“走,进去把人找到!”刑捕高喝一声,又转头,“殿……”
言黎看出她的意思,主动说道:“我在后面保护殿下。”
刑捕闭上嘴,狐疑的扫了言黎两眼,最后还是不放心的留了两个吏使在陆明晞身边。
转过头,她们一马当先踏进了门槛,靴子踩进地上的一条条赤色小蛇中,很快就将鞋底洇湿了。
言黎将布条在温知行眼前系好,低声道:“怕你就抓住我。”
温知行攥紧汗涔涔的手心,使劲咽了一下口水。
刚刚戚斐的神情有一点不对劲,言黎怕她出什么事,便始终用右手紧紧的拉着。一只手腾不出空,言黎想了想,又友好的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温声说:“殿下怕不怕?我拉着你。”
陆明晞看了一眼她,坚定的摇了摇头,一撩衣袍迈入门槛。
言黎干巴巴的收回手,“行吧……”
一路循着声音往里走时,言黎还留心了地上躺着的死人。他们的死状并不相同,有的是被一击毙命即时咽气,有的能看出杀人者下手的不熟悉和艰涩,有的则是被好几个人联合杀死,有的甚至还剧烈的反抗挣扎过。但这些不相同的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结局,那就是死。他们全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团团围住歌台的黑色人影。三人加快脚步,往陆明晞身边赶去。
随着脚步逐渐走近歌台,地上的血更多也更黑,景象也更加触目惊心。一个个死人趴在桌上,后背或是脖子上均有一个巨大的口子,经过一晚上,他们体内的血已流干,只剩下白花花的肉翻在外面。
那味道实在不太宜人。温知行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将早饭呕了出来,弯腰止不住的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