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黎拍着他的后背,抬起头向歌台望去——
歌台上,还是那样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衣裳,熟悉的乐器。五个人,一个都没有少。
一阵风顺着破烂的大门撞进来,将李武、李六死不瞑目的脑袋吹得晃晃悠悠。
她们唱着、弹着、吹着,没有因为任何一个人的到来而停下演奏。
她们手上沾着艳红的鲜血,脸上的表情是快意,是凛然,是轻松,是得意。
她们不断望向头顶悬挂着的那两颗人头,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是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气息都从嘴中吐出去。
她们稳稳的立在一片血色之中,唱着这样铿锵的歌。
天秋心用力弹响琴弦,“天苍苍……”
“野茫茫……”时好不再吹笛,转而将声音拉的极长。
另一个穿着土黄色衣衫的女子高高抬起手,猛地将陶陨摔碎。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她继续向下唱去:“风吹草低……”
在悠长的尾音中,古琴和琵琶的琴弦应声而断,笛筒也瞬间崩开巨大裂隙,慢慢的再也吹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一抹乐声凄厉的消失在耳中时,为首的红衣女子突然站起了身。她用力搅动着断裂的四弦,如狼嚎般高高昂起头,酣畅的结束了这一首敕勒歌。
红衣女子的声音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直直扎进身体中去。她们是那样如释重负、那样畅快。
心口处忽然翻涌出一种陌生的情绪,言黎抬手捂住,仰头望向歌台上的五个人,一瞬间竟要被震出泪来。
刑捕点点头,冲着歌台一扬手,自如道:“好了,唱完了吧?唱的不错。下来乖乖束手就擒,不然格杀勿论。”
时好扔下已经裂成两半的笛子,目光缓缓向下,在言黎身上略停一瞬,又很快的转了开来。
红衣女子将琵琶掷到地上,微笑着冲着底下的人道:“大人,所有人都是我们五个人杀的,我们认罪,任凭处置。”
“认罪就好。”当场认罪的犯人,好久没有这么省事过了。刑捕满意的点点头,让吏使们上去将几人钳住带下来。
逮住嫌犯后,吏使们又在酒楼四散开来,在仔细确认过没有其余活口后就准备带着几人往门外走。这时,忽然又从歌台后簌簌跑出了一人。她穿着最简单的粗布衣裳,声音却比谁的都大:“我也杀人了!把我也一起带走吧!”
是跑堂。
她一眼都没有看言黎几人,只是自顾自走到刑捕面前张开手,一把沾着血的钝刀赫然出现在女人手心,“我用这把刀,砍死了四个人。”
连躲着个人都没看见,长那两只招子是为了出气用的吗!
刑捕先是狠狠瞪了一眼去歌台搜查的两名粗心吏使,又侧眸看向红衣女子,后者则摇了摇头,“她只是个跑堂,在开始杀人前我们就将她赶了出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跑堂据理力争:“我杀了!那几个人就是我杀的!不信你们可以查!”
这天底下竟还有上赶着说自己杀人的?刑捕虽然疑惑,但还是将跑堂也推进了吏使之间,“先带回去审着。”
知县一事被杀不算小,县衙主动将她的地盘让了出来,供刑部来的人审问嫌犯用。
抛除单独被关在另外一间牢中的跑堂,其余五人痛快的认下罪责,交代了凶器在何处、又是怎么杀的。一切的一切都合理且真实,几乎一天不到,此案就即将盖棺定论。
据她们所说,李武和李六几人曾屡屡欺男霸女,五人就是其中受害的一员,早对他们心怀怨恨。在酒楼杀人是故意谋划,她们就是要借着歹人给李武过生辰时瓮中捉鳖,锄奸安良。
想着仍在客栈床上昏睡的孔砚成,言黎四人得了刑捕的应允,去监中见了几个人一面。当然,身边需得要有两个吏使的陪同。
据她们所说,那晚从酒楼中始终绵延不绝的高歌声就是为了掩盖那些人被杀时的惨叫和求救,没人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杀的,孔砚成有没有参与到杀人中呢?她又为什么昏睡了这么久还没有苏醒?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疑惑。
堂审时言黎几人都在,也知道了除去时好和天秋心之外其余三人的名字。
红衣那人名叫区石嫨,穿着土黄色的另外一人名为法蓉道,吹笛的叫做还泽兰。
站在昏暗的牢房里,言黎踯躅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孔砚成……”
不料,五人的反应却一下子让她们大跌眼镜。
区石嫨拢着袖子,几乎连一刻的迟疑都没有。她满脸陌生道:“孔砚成?没听说过,我们不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