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斗兽场中。
王圭原本用脚碾着黑衣少年的肚子,打算将其生生踩到断气。
结果府外响起的爆炸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什么声音?”他扭头喝道。
在他注意力转移的一瞬间,脚上劲力松了些许。
在这短短的、转瞬即逝的时机里——仿佛死了一般的黑衣少年,猛然抓住踩在他身上的那只脚。
王圭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掀翻在地。
贵族青年痛呼出声,但仅仅一瞬之后,便鱼跃而起,迅速摆好了架势。
王圭反手揉了揉脊椎,冷笑:“倒是我大意了。”
对面的黑衣少年,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
他身上皮肤青紫,混合着大片的红疹,看上去狼狈至极。
王圭猛然冲前,伸臂出拳直击少年下颌。
然而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少年,却以毫厘之差避了开来。
王圭一顿,继续急攻。
他招式极为狠厉毒辣,步法又稳健巧妙,对面的少年明明毫无章法,像是完全是凭借本能在躲闪——却偏偏每一次,每一次,都险险避开。
贵族青年脸色阴沉得风雨欲来。
他突然一改狂风暴雨般的拳势,变拳为爪,拐了个诡异的方向——看似要击打腹部,却转手去扼其喉咙。
少年原本在缩腹弓身躲避拳头,却正好将脖子伸到了王圭爪下。
手指离喉咙,已经只有毫厘之差。
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王圭身体又前倾些许,手指往前再送一寸,打算直接掐断少年的喉管——
然而此时,他前跨的腿,被从侧面一勾。
王圭瞬间失去平衡,肩上又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劲道提起——
贵族青年被远远地摔了出去。
这一次,他摔得很重。
高台上传来隐约的惊呼声。
等贵族青年再站起来时,倨傲的面容已经被愤怒扭曲。
“倒是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他唾了一口血沫,阴冷地开口,“可惜,你遇到的,是王家子。”
他拔出了腰间所佩的短刀。
从镶嵌着宝石的刀鞘中抽出的那一刻,刀身闪现的寒芒,凛冽得几乎刺伤人的眼目。
王圭持刀冲了过来。
长青浑身绷紧,躲开了他刺过来的刀尖。
但攻势并没有停止。
黑衣少年竭力闪躲,但是这刀刃实在太过锋锐,远远不同于拳脚——很快,他身上就见了血。
少年的动作,因疼痛而不可避免地僵硬了一瞬。
王圭抓住机会,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同时将刀往他脖颈处一按。
长青猛地翻滚,没有让他按实。短刀划过他的咽喉,重重地插进了白玉砖里!
王圭伸手一拔,竟没有拔出来。
长青摇摇晃晃地爬起,血液已经糊满了他的颈项。
他呼吸无比粗重,如同破旧的风箱。
王圭松开刀柄,站起身来。
青年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
“也罢。区区兽奴,还不配死在王家的祖传宝刀之下。”
他缓慢而谨慎地靠近,发现黑衣少年依旧摇摇晃晃,无法维持平衡之时,猛然飞扑,将其扑倒在地。
王圭用手扼住长青的喉咙,残忍地用手指碾进其颈部的伤口。
长青痛苦地挣扎,但挣扎的幅度却逐渐减弱。
渐渐地,他不再动弹了。
王圭露出一个满意而狰狞的笑容。
正在此刻。
一声爆响,如霹雳般炸开!
王圭被骇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便大怒:“怎么又来!到底什么狗屁炸了!”
他因为惊愕,本能地手上力道放松了些。
但是,忽如其来的一拳,重重击中其眼眶!
王圭吃痛撒手,黑衣少年瞬间滚到一旁,咬牙用力,拔出了那柄插在地砖中的宝刀。
寒光又现。
王圭表情扭曲,迅速扑了过来,怒喝:“贱种竟敢——”
然而他迎来的,却是一轮满月般的刀光。
明明是一寸短一寸险的短兵,但少年却不快也不慢。
他生涩动作中,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让人视线不由自主就被这种韵律所吸引,直至被刀光吞没——
那是白衣少女强行演示了无数遍,长青被迫观看了无数遍的刀法。
明明不想看,却不知不觉学会了。
静谧中,轨迹华美的短刃割开空气。
“这是什——”
也割开了贵族青年的脖颈。
风声寂寂。
双目圆瞠的头颅,滚落到地上,鲜血喷溅一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斗兽场上一片死寂。
只有长青艰难喘息的声音,低沉杂乱、呼哧呼哧地响起。
猩红的血染赤了白璧的地面,与这白璧中长年累月的暗红融合在一起。
白璧并不区分这是贵人的血还是奴仆的血,只是沉默而一视同仁地,将其吸纳进玉石的纹理之中。
高台上的贵族子弟,终于反应过来。
“你怎么敢——”
“来人!把这刁奴拿下!”
护卫们闻讯,纷纷向斗兽场中涌去。
然而场中,咽喉血流不止、身上青紫与红疹并存的黑衣少年,望着手中沾血的匕首,却忽然露出了一个笑。
他抬头,看向高台之上,面色各异的贵人。
铁灰色的眸子,缓缓逡巡过这些贵族子弟。
他们透过价值千金的瞭望镜,将黑衣少年的神色收入眼底:
那是一个仿佛释然,又仿佛嘲笑的笑容。
贵族子弟纷纷脸色骤变。哪怕是李婉婉,白皙的手背上,都骤然绽出了青筋。
“不可原谅……”优雅的贵女眼角发红,“不可原谅!”
地面上,护卫们冲进斗兽场,冲向站在血泊中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突然动了。
他攥着刀,却没有迎向他们,而是奔向了斗兽场的角落。
异兽静静呆在角落里,以猩黄兽瞳凝视着人类争杀。
长青冲向它,翻身,跃上其背。
异兽不愿受他钳制,扭动着想把他甩下去,但少年牢牢箍住它的脖子,然后……
用那削铁如泥的宝刀,用力斩断了异兽颈上的锁链。
背生双翼的虎形异兽,猩黄的竖瞳眯起。
它微微战栗起来,最终,在护卫们奔跑过来的同时——
双翅一展,飞上了天空。
它一开始还飞得跌跌撞撞,上升了些许便熟练起来。
完全张开的双翅大如屋脊,几乎遮蔽天光。
坐于异兽之背的长青,俯视着高台之上,惊愕得张大了嘴巴的贵族子弟们。
少年满是伤痕的脸上,咧出一个冷笑。
如今,视角调换了。
轮到这些贵族子弟仰望他了。
一种奇妙的感觉压制了浑身的剧痛,他揪住异兽的脖颈,在空中停驻,原本打算多享受一下这个时刻——
但他脸上的笑容,没有持续太久,就渐渐消失了。
铁灰色的眸中,浮现出漠然的、堪称无聊的情绪。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轻蔑。
皮肤青紫、脖颈鲜血模糊的黑衣少年,移开了视线。
高台上,不知是谁的瞭望镜,从手中掉落,从高空摔到地面,砸得粉碎。
而天上的少年,双脚一夹,驱使异兽,飞向了满是乌云的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