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跳出来反对的没有跳出来,提出要改制的没有半途而废,往常要做个什么事非得推诿扯皮好些天的朝堂罕见地出现了一拍即合的场景。
离皇城十好几里以外的南城长乐街,庄随和孟安正是将邱云舒等人安置在了这处的院子里。
今日姜简也过来看新鲜,还帮着张罗了一桌席面。
“乔迁之喜,哈哈,合该热闹热闹。”姜简摇着他那把毛竹扇,一会儿让人添置床榻,一会儿又琢磨着要把院子里的槐树砍了,换棵桃树来才够这一院子的姐姐妹妹观赏。
“这人是谁?”孟安皱着眉凑近庄随,“怎么跟谁都好像一见如故久别重逢,简直把这儿当自己家一般。”
“这句话倒没说错,这儿就是他家。”庄随笑着去点他的毛竹扇子:“看到那副字没有,我讨来的;这座院子,他输给我的。”
孟安闻言肃然生敬:“原来那位就是传说中的仗义疏财兄,失敬失敬。”
他又前后巡视一圈,眼里多了些不可置信:“你们二人居然没有将国子监监元抓来洒扫吗?”
“呆瓜,”庄随笑得想把他扔进护城河洗脑子,“你莫不是被我叫傻了,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改日我让娇娇咬你,你也信不成?”
“好啊,你又笑话我,我今日非得同你打一架不成!”
孟安狸花挠架一般欺身压在庄随身上,使些挠人痒痒的歪门邪道招数,两人闹得满院子上蹿下跳。
“欸,欸!小心撞了我的连理枝花瓶!”
姜简笑骂一句,把扇子贴身放了,转身去劝架,劝着劝着也跟着打成一团。
邱云舒吐出一口浊气,终日带着郁色的脸也不免透出些笑意。她在脑海中回忆起她刚刚所见的那一笔由草篆写成的考槃,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禁跟着动起来,顺着笔锋一笔一笔写了下去。
吴若带着其他年纪大些的女子手脚麻利地收拾着院落,转过头来叮嘱邱云舒:“小舒,大夫开的药我帮你熬上了,待会儿要记得喝。”
“知道了,吴姐姐。”邱云舒从入迷的意境里回过神,对着吴若她们展颜一笑,“等我病好了便和你们一起做活计。”
这些女子里十有八九都会绣活,其中吴若更是元兵从四川掠去清明山的,蜀中的花样也会不少。
庄青水便做主让她们在这院里自立一个绣坊,由布庄供给原料,成品全放去成衣店售卖,主家三、绣坊七分成。
吴若应了声好,看着邱云舒的笑却觉得有些恍惚。
她们是有多久未曾笑过了?她们真从人间地狱里出来了?
明明给条活路便可以欢愉至此,可她们挣扎了好多年也看不见日光,如今,便是真的能安生下来了吗?
要是左邻右舍、布庄成衣店知道她们全是失贞失德之人,那今天这样的日子……又还会有多久?
吴若的忧虑在这一刻显得鲜明又不合时宜,她揪着心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咽进了肚子里。已经够麻烦人的了,现如今赎刑的钱还未还上,她还是少自寻麻烦为好。
长乐街这一座小院欢声笑语传出好远,果然招来了敲门声。
庄随连忙把孟安推走:“去去去,别闹了,我去开门看看是谁。”
他走到门后,将门栓一拉开,却看到了一脸急切的陈自秋。
陈自秋急急忙忙地踏进门槛:“稚行,先前我去王府找你,你不在。又去找了旭舟,结果他家下人又告诉我你们二人在这,让我一通好找!”
“你可知道皇上刚下了旨意,要你、孟、卫、徐、邹五家儿郎选人进幼官舍人营新设的先锋司?”
“什么先锋司?”庄随和孟安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升起些不详的预感来,“不会把我们扔进去吧!”
“今日朝会上定的,五军营下辖的幼官舍人营风纪不正,专门设了个先锋司用来杀鸡儆猴的。”陈自秋叹了口气,干脆把话说得清晰又直白,“你们想想,要是这个先锋司连文武大员的子嗣、满京城有名的纨绔都能镇得住,还拿不住那些应袭舍人吗?”
小院里一阵沉默。
孟安一脸崩溃,舌头打结:“我们是猴,还、还是鸡?”
“呆瓜,”庄随放空了自己的脑子,语气飘渺,“还不清楚么,我们是儆猴的那只待宰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