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没有听说过,夫人给我讲讲。”
“具体的故事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我那边的人,对于这个故事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如果一艘船的每一块木板都腐烂了,最终全部被替换过,那么这艘船还是从前的船吗?”
顾时夜听完,才从帕子中伸出手指反握住我,思忖片刻,回答我。
“嗯...的确值得一辩。明日上朝,我让大臣们辩,也好看看他们的心道。”
我见他这样说,倒庆幸他想偏了,打算把这件事就这么翻过去。
“夫人,你同我说这个,不只是想探讨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声音很淡,却是坚定的。
“是。”我无奈点头。
“夫人在忧虑什么,让我帮你。”
他为我俯身,与我四手交叠。不再温暖的水只有一点热气苟延,我不由得也用了力气,把自己的手嵌进他的骨节。
既然瞒不过,就说出来吧,说不定是我自己陷入思维怪圈,他三两句就能将我救出来呢?
“也不是别的,四哥。”
“只是我有时候在想,之前在山上,我假扮猎户和你生活。我以为你不会察觉,把我跟你在其他世界的记忆当故事说给你听。”
“可是这段时间,你给我画画,陪我演落魄流□□,我心里开心。但我刚刚在想,是不是那些故事给了你压力,让你总想要用着那些记忆里的桥段让我高兴。”
“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无论到哪里,你都最爱我。我只是担心你会一个人偷偷难过,怕你想要学着其他你的样子,到最后,你会觉得迷茫,觉得不像你自己。我不愿看到你这样。”
“四哥...你明白的,我看着你,便只有你,不管千年万年,多少个世界过去,我都只看得见一个你。”
他捏着我的力气没有波澜,安静地听完我说了这么一段话。直到我又低下头,无措地打起足底水花,他才弯起嘴角,笑意显然。
我一下子觉得尴尬极了。事情盘在心里,觉得沉甸甸的,一说出来,便自己都觉矫情。想了这么些弯弯绕绕,说不定全是我多想。他的笑声压着我脑袋不敢抬,咬着嘴唇懊悔。
“你刚刚,就是在想这个出了神?”
“四哥...”
“嗯。”
他饶有兴趣地应声,等着我还会说什么。
我哪还能说什么,双腿夹住桶里的药包又放开,不厌其烦。
他看我实在不开口,也不追问,摊开帕子放在自己腿上,将我这个木桶往旁边移几寸,弯腰捧住我的脚放在那帕子上,仔细地替我擦去皮肤上每一个角落的水迹。
“倒也不算全说错。”他抬眉一瞬,好整以暇地看我窘迫地抠指甲,又低下头,隔着帕子按揉着我足底穴位。
“我为你画画,和你演戏,的确是受了那些故事的启发。”
“只不过,我并不觉得难过,也没有丢了自己。相反,每次这么做,我都会更加理解,为什么每一个世界的我都这么爱你。”
我的穴位处微微发疼,止不住地想抽回来。
“别动。”他握住我的脚踝,像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夫人,我做那些,并非为了什么用你记忆的桥段让你留下。我想这样做,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这样。”
“你和我说那些话时,我听得出你是怀念的,所以我也想按你喜欢的样子来爱你。”
“所以,你不会吃你自己的醋?”
我动动脚趾,想再确定一遍。
“不会。”他答。“之前是我不好,不敢表明心意。可是从那天后,我就不会再担心。我相信夫人说的爱我,不会怀疑。”
我彻底松了口气,这些话听得我心里发软。我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模样,伸出手去捏他的双颊。冰山脸配上被拉扯得变形的五官,反差得可爱。
是啊,这可是顾时夜,运筹帷幄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自己?我怨我刚才对他没信心。
“四哥一次说这么多话,累不累啊?”我转移话题打趣道。
他不为我影响,慢条斯理地将我的脚放下,又给自己擦腿上脚上的水。
“我帮你。”我踏着鞋走到他身边,借着给他擦水的名义,趁机挠他足踝内侧的痒痒肉。
这是在洛宁的时候好不容易发现的弱点。
他果然颤了一下,却任我摆弄,和在洛宁那次如出一辙。我越来越放肆,到最后水也不擦,光挠着他哈哈笑。
“好玩?”他突然一手握住我的两个手腕,抓在他身前,我跟着往他的方向一踉跄,他握住我的腰,我跌坐在他身上。
“和我说说,哪一个我喜欢被你挠痒痒?”
我高出他半个头来,他凑近,在我肩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便不再动作,仰视着我。明明是臣服的姿态,我却莫名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洛宁顾帅,还是无尽天君上?夫人喜欢见我失控?”
“夫人见过我失控么?”
“还是说,夫人喜欢新鲜,想修船?”
我被盯得呼吸急促,怨这泡脚药包功效来得太快,让我浑身热得慌。我转过头去想散散热,他的手一路顺着我的背脊向上,优雅而缓慢地握住我的脖颈,似乎没有用任何力气,我却只能看向他。
肩膀处蓦地传来一阵细密的疼。
“嘶——顾时夜你属狗的吗!”
“夫人不喜欢?”他住了口,下巴乖巧地重新搭在我肩上,眼神竟然有些...委屈。
“我也...”
“其他我,没有这么对你做过?”
倒也不是没有。我默默腹诽。
“如果没有,不妨试试。”
“试试这个我,比起其他,孰高孰低,如何?”
“别乱动,现在我是你的陛下,不要想着其他人。”
从那天以后我再没心思和他提什么船不船的了。
浑身上下都被尽职尽责的修理工大清洗一番还不够,还试图拆了重安,谁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