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断续的声音在他耳边盘绕,他每晚都努力去听,却总是听不完全。红木建造的庙宇及时地封闭住山神的耳朵。他被迫进入自己的黑暗里。
日复一日,永远如此。
他至今仍不知道,那钟声和钟声后的东西是什么。
直到某一日,原本无人会出现的夜晚,破旧的庙门被吱呀推开。缓慢的脚步踏在潮裂的石板地上,又在他身前许久没有人供奉的供桌上摆上了鲜果。
“顾时夜。”来人的声音苍老,他却第一次渴望自己能睁开眼睛。
“天道开恩,我还能来再见你一面。”嘶哑却温柔的女声绕过供桌,他听见那人有些艰难地爬上神台,靠在自己身边。
那双有些粗糙泛皱的手轻抚神像的膝盖,克制得像害怕让神像有一点脏污。可我冰冷的金身会叫她冷吧。山神多么希望自己此刻身前能有一支香烛。
那双手只是温柔地摩挲神像的手,在他耳边念叨一些他听不明白的话。
“我知道你不记得我...这么多年了,也许你甚至早就听不见了吧。他们都说清平山神庙越发不灵验,求什么也不管用。我每次都和他们说,山神是累了,你们去给他多送些供果,兴许就灵了...我知道你喜欢清净,你别怪我,我这几十年都进不了这个山林,我只是想让他们多替我来看看你。”
“你还好吗...我问些什么话。你被困在金身里,怎么会好。我有时都希望你早就消散在这里了,这样你会不会不这么痛苦...你是神,你习惯了寂寞,但我仍旧日夜担忧着你会害怕孤独。”
山神第一次讨厌困住自己的这个身子。他多么想抬起手,安抚困在自己手背上的温热的皮肤。他曾在太阳恰好困在对面山缺处时感受过热量,可比不过此刻身上温暖的万中之一。他想张嘴,告诉身边的人自己能听见,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模样。可到头来,他只能用耳朵去触碰她的轮廓,汲取她的鼻息。
“顾时夜,我下辈子还投胎来清平镇,日日给你敲钟听,带你听听白天和黑夜,好不好?”
声音越发小了。夜间的山林潮气席身,旁边的人慢慢靠在他的肩上。微弱的重量在山神的心里撞开了一条缝,原本完整的金身,唯独心口处快速变得斑驳,暗沉的色彩在黑夜里像洇开的血迹。金片脱落,掉在身旁人覆于他膝上的手掌里,像天神赐予凡人的礼物。
她的心跳变得寂静。一切又回到寂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