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秋何在?!卫统领怎不放箭射杀昏君?都敢耍本王……”
萧慈目眦欲裂,跌跪台阶,仿若臣服萧祈脚下,大势已去。
“一帮废物,没少借本王之势谋利,嘴上说着效忠,局势稍有变动,便杞人忧天不敢表态,养你们何用?!”
话音未落,萧祈抬靴踹他胸腹,阻断萧慈进一步发号施令。
“寻香催发体内蛊虫,私访各郡敲打诸君异心,还要多亏孤的大理寺卿,事以密成。”
萧祈佩剑出鞘,刺穿萧慈心口,他剑锋沾血,环视阶下群臣,气度威仪。
“萧慈刺杀君主,祸乱朝纲,现已伏法,余下众卿还有质疑,大可直言。”
朝臣闻声参拜,三跪九叩——
“吾皇英明,臣等绝无非议。”
由此,林慕白一举成为北泽最大功臣,官途本应如日中天,他却选择封金挂印,告病归隐,往后不问政事。
萧祈封锁所有不利传言,百般劝留,终无奈应允。同时禁卫匆匆来报,齐思思胎死腹中,太后闻之震怒,要拿花时问罪。
花丞相身份未还,仅靠宣遥一己之力,显然强弩之末,而花时远在桑南,暂且不知朝局变化。她在路途期间见识两国民风差距,更觉往日坐井观天,除却自己,她不曾替任何人真正着想。
于是林慕白时常收到她的书信,讲述一路上的奇遇见闻,眼睛虽没好全,但花时特意把字写得够大,让他不难辨认。
他静静写下安好毋需挂念几个字,终是揉团弃纸,未交去驿站。
身体每况愈下,孙大夫不得不使出看家本领为他吊命,之前受他嘱托瞒过花时,现今花时远在别国,孙大夫也无所顾忌了,板起脸训道:“躲什么?本就没几年好活,再一折腾,扎成催命符,老夫可不管你。”
林慕白忍受着透刺腧穴,索性将头埋进肘间一声不吭,孙大夫施针手法精准干练,也架不住疗程太长,难以配合。
“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花样,明知心疾禁忌还瞎胡闹,一会儿喜欢得难舍难分,没过几天说和离就和离,谁能造过你们。”孙大夫利落推针,嘴里不闲着。
“孙大夫似乎,非泽城人士,”林慕白尝试转移注意,“可有定居打算?”
“一介江湖游医,盘间医馆谋生罢了,一把老骨头,在哪儿养老不是养,城镇里有吃有喝,省得自己烧火做饭。”
见他不提过往,林慕白识相没有多问,和声细语道:“如此,倒是挺好。近来陛下赐了些钱赏,念及孙大夫为我操劳许多,便额外算进诊金,择日发放。”
按泽城物价,只要不挥霍无度,那份诊金保他安度晚年不成问题。
孙大夫停了施针,有些气忿,又不忍心下重手,只得板起脸责问:“你小子莫不是不想活了,祖宅名产四散转让,尽给旁人铺路,成日殚思极虑,没点少年郎的朝气。”
林慕白敛眸回避,顾左右而言他。
“冠礼虽未办成,年岁已过二十,岂敢再称少年郎……”
“老夫眼里,多少岁的娃娃都没差,”孙大夫笑着打趣,顺口又问,“初次替你诊脉,体内虽有病患,远不至于发作这么严重。既然你已辞去官职,不如多往月朗风清处走走,省得成天窝在暖阁,忧思更深。”
“嗯。”知道他变着法的关心,林慕白难能懂事地应下。
孙大夫啼笑皆非:“次次应得极好,转头全当耳旁风,你要真能照做,才不枉老朽挖空心思救你。”
不知过去多久,孙大夫慢慢撤去毫针,一名小厮冒冒失失闯进来,十万火急。
“大人!不……公子,宫里传来动向,齐家小姐夫家震怒,祝太尉连夜上书,弹劾花家谋害皇亲,要求惩处花丞相,以示警戒。”
小厮顿了顿,继续强调:“且府中有贵人驾临,正在正堂等候。”
林慕白早已交接宫内暗线,此时传出风声,显然是萧祈意有所指,拿话点他。
他依孙大夫嘱托,歇息小半个时辰,才自暖阁走出,前往会客。
萧祈一身利落便装,兜头蒙面,倒像撞府冲州的刺客首领。思及此地曾数次走漏风声,林慕白推动暗格,顺着地道同萧祈进入暗室,秘密商讨。
门外暗卫严防死守,想必再难出什么岔子。
他取下兜帽,沉声道:“孤不能耽搁太久。齐思思一事,太后不足为惧,祝太尉却不好得罪,此人掌握兵部命脉,明知妖妇栽赃,却一意孤行。若能敲打一二,不寒重臣的心,又能让花丞相官复原职,孤实在想不出计策了。”
“处理叛军,本就心烦意乱,若兵部生变……唯恐火上浇油。旁人孤信不过,听你意见,孤才放心。”萧祈稍稍示弱,凤眸隐隐泛出亮泽。
林慕白合上暗门,先请萧祈入座,随后铺陈提议。
“陛下要给太尉交代,势必需要一个替罪之人,太尉心下门清,却仍一口咬定花家,不过是为破除制衡,只手遮天。”
“花丞相和祝太尉同为两朝元老,花家倒台,扶持新丞相难保朝局稳固,祝太尉本性冲动,但亦扶持仁政君主,兴许身边有人挑拨,陛下还当找出源头,一举了断。”
他话中所指,句句指向太后,一旦削弱外戚势力,祝太尉即便真要压城,也要掂量是否能与沈侯爷,莫筝言抗衡。
“只是引子难求,我愿揽下全部罪责,以谋害皇亲处置,望陛下说服太尉,莫要牵扯花家人进来。”林慕白信手摆弄茶具,倒上一壶龙井。
“此外,还要放任齐祝两家胡作非为,无论臣是死是活,陛下都能拿到栽赃证据,惩治太尉行事冲动,外戚霸道之罪,再借莫将军洗尘宴,释去太尉一半兵权。”
“这么些年,你对她……”萧祈顿口无言,调转话头,“谋害皇亲,当以杖毙惩处,你虽能功过相抵,减轻量刑,可万一承受不住,如何是好?”
林慕白释然抬眸:“不瞒陛下,臣所剩时日不多,兴许哪天便痴傻疯癫,骨化形销,若能替陛下解忧,还庙堂安宁,也算死得其所。”
萧祈拧眉道:“怎会如此?花家小姐为你请过太医,也无计可施么?”
所得回应,只是摇头。萧祈对他虽有过猜忌,然二人结识于微时,所遇宫人皆是冷眼怠惰,他自认和林慕白从来各取所需,却在此刻得知噩兆,感到愈发孤独。
“罢了,孤从轻处罚,你最好活着回来,孤倒要看看,你是病入膏肓,还是失心疯。”萧祈回身离去,藏着别扭关心。
林慕白最后一拜,郑重其事:“怎敢欺君,臣……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