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时对外封锁林慕白真实状况,将见过花丞相的家仆集中看管,又让林南箫顶替青衣身份,以便光明正大入住府邸。
从前花时对林南箫是求而不得的执念,如今这份执念近在眼前,她却没了丝毫动容。有的只是整日守在林慕白床边,认真端详他神清骨秀的样貌。
可惜瞧不见瞳孔的颜色,若能睁开眼,想必是乌润含情,光华流转,清墨般醉人。
她向来不屑记住林慕白长什么样子,毕竟他面对她时从来卑微如尘,一味的取悦迎合,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孙大夫日日施针敷药,她亦私下寻遍名医,连太医局的御医都没放过,最后皆束手无策。
所幸孙大夫医术卓绝,又足够了解林慕白的特殊体质,正当花时一筹莫展时,随着几枚银针缓缓拔出,林慕白迷迷瞪瞪醒了过来。
她望着那道芝兰玉树的侧影,忽觉自己没什么脸面凑上去关心。
林慕白扶着床板强撑起身,似乎头还痛得厉害。孙大夫耐心等他缓神,时不时低头往册子里记录文字。
“醒了?”孙大夫严肃问询,“可有出现记忆缺失,心绪不宁之症?”
林慕白平静摇头,犹豫道:“只是有些视物不清。”
孙大夫翻开眼皮细细检查,颇觉无奈:“惊骇发作,未能及时疗愈,没傻就谢天谢地吧。”
“之后服些明目药膳,切忌焦心劳思,大喜大悲,人道时候,更不应操之过急。”
雾蒙蒙的一双眼染上窘色,林慕白没好意思回忆当天,低眸受训道:“我知晓了。”
“……既然平安无恙,令夫人还在身后,老夫便不叨扰了。”
孙大夫提起药箱,推门离去。
林慕白环视四周,勉强根据颜色辨出花时所在方位,试探着问:“你……可是来讨和离书的?还需劳你备好纸笔印朱,我尽快起草文书。”
花时想过无数哄他原谅的法子,可他却像什么都未发生一般,语气平常得让人心慌。
“不急于一时,”她掩盖内心无措,设法推辞,“这么多日水米未进,喝点清粥垫垫肚子吧。”
双手忍不住的紧张颤抖,花时堪堪端起午膳,只听连声脆响,碗勺碎成一摊。
她鼻头狠狠泛酸,积压许久的想念撑得她皮开肉破,三步并两步欺身上前,极力克制力道拥抱于他。
“对不起……”花时徒劳解释,“我情绪冲昏了头,你别当真。”
林慕白再三眨眼,试图看清轮廓内的事物,将昏迷时紧抓不放的小方盒塞她手里。温暖日光落在他淡淡眉眼,晕开一抹失真笑意。
“所幸没有弄脏,”他嗓音轻缓,“补上的乞巧贺礼,不喜欢的话,便随你处置。”
如同交代后事,整个人萦绕着行将就木的死气。
她顺应其意,从盒中取出一枚做工精巧的银戒,戒身雕刻鸾羽纹饰,嵌入淡彩蓝钻,只需轻轻拨动钻盘,数根细如狼毫的软针冲刺而出,幅度越大,蓄力越强。
难怪他手指常有细小伤口,而花时仇隙先入为主,从来装作视而不见。
“天牢死囚,另有其人,为什么不明说。”
花时知道这话多少有些无理取闹,可自责太久,总要找个慰藉。
林慕白不挣不扎任她抱着,似乎有在认真考虑说辞。
他声如温玉:“那般境况,你大抵不会信的,且事发突然,无法保证回程途中是否耽搁……”
话音未落,一双柔软唇瓣贴上他的,小心翼翼试探交缠。林慕白脑中忽地空白,被花时亲个措手不及,他呆怔良久,眸中古井无波,不带半分旖旎,却抬手扣住她的后脑,温柔回应。
缱绻绵长的吻,伴有丝丝暖意流入丹田,花时被动接受着灵脉温养,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将近日来的萎顿一扫而空。
待他主动撤离,强烈的不安涌上花时心头,她稍许强硬地扶正他的脸,道:“……你真不恼我?嫌我冒犯了一定要说,翻旧账也可以,我定想办法弥补。”
林慕白错愕半晌,才慢慢有了反应:“想要什么都可以?”
“不妨试着相信我一些,”花时蜻蜓点水,轻啄他的嘴角,“只要你说,我尽力办到。”
他微红着脸偏头,欲拒还迎。花时却知晓他表面世故圆滑,内里于亲近行为极易羞怯,她须浅尝即止,才不会把人逼得太急。
“想吃桑南特有的糯玉花饼,能替我买些回来么?”
像是怕她出尔反尔,林慕白又自行补充道:“若嫌路途遥远,可以作罢。”
花时依稀记得,爹娘某次交谈时提过他的出身,似乎同千机阁主有所关联。
“是你故乡特产?”她调笑着,“这样支开我,可难得放心,总得留些准备时间,过几日再出发。”
再磨蹭下去,午膳也快凉透了。趁温度正好,花时挑了些清淡小菜铺在粥上,饶有兴致地端起碗来喂他。
林慕白虽不习惯这般对待,倒还是万分听话,一口一口咽下小碗清粥。眼见吃了半饱,他忍住反胃的冲动,不得不抿嘴摇头,示意吃不下了。
屋外叩门声响起,林南箫克己复礼道:“小时,张家女儿登门拜访,人已候在厅堂。”
“我随后就来。”花时压根没想好怎么和林慕白解释,自己掰断他的角,复活了林南箫不说,还要哄他谅解。
写进话本都觉荒谬的程度。
哪知那齐家小姐性情莽撞,竟是半刻都等不及,丰腴身躯挤开房门,指着花时便骂:“几年不见,胆子肥了你,当初怎么在我手里哭着求饶全忘了?敢这般怠慢我!”
花时退后不语,林南箫先一步挡在她身前,拦下齐家小姐抬手打来的耳光,他一松手,齐家小姐索性卧倒在地,大喊大叫——
“你……青天白日真是见了鬼,你不是死了吗?!”
林南箫狠狠拧眉,神情冷肃道:“你认错人了。”
“好啊,床上放着一个,外边守着一个,你花时艳福不浅,成过亲还这么骚,”齐家小姐嗓门高亢,“你就不怕我告诉姑母,抗旨欺君,治你不守妇道之罪?!”
“齐小姐何出此言,照顾生病夫君,与不守妇道沾哪门子边?造谣生事,当问罪交代。”林慕白面色不善,生生将她得意姿态堵了回去。
“你算什么东西,拿刑部威胁我?你这贱民可知我姑母身份,开罪当朝太后,十个脑袋不够你掉!”
话毕,齐思思上下扫视花时,见她面色颇为清癯,好胜心油然而起:“当初盛气凌人,拒婚我大哥,还以为找个多勇猛的,看来现在的夫君,也不算让你满意嘛。”
花时一脸敷衍:“你到底来做什么,总不是闲得发慌,莫名找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