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画拾了起来,笑道:“师兄画技一如当年,画中人物果真栩栩如生了。”
她只谈画技不谈其他,却忽然瞧见无崖子目光凝滞不动,片刻低垂双眼,右手握拳说道:“多年不动笔,如今已荒废得很了。”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刚才那点异样忽然叫李秋水觉得哪里不对,她忽然将已经合上的卷轴重新展开。方才她心中颇感尴尬,于画像只是匆匆一瞥,如今一瞧之下,神色骤变,双手不住抖动。
天山童姥这是才大感好奇,她本来坐的位置离李秋水就十分近,身体一侧便将画像从头看到尾,忽然也是神情一变。
这画上之人与李秋水极为相似,恍惚一看以为是她,可画上人颊边有酒窝,右眼上有小痣,这人绝不是李秋水,却是李秋水的同胞小妹。
“好,无崖子,你好得很!”李秋水拿着小妹的画像却怔怔地流下泪来。
此时无崖子脸色苍白,半句辩解之词也说不出来。
李秋水总疑心无崖子想着念着师姊天山童姥,于是恨了她几十年,可她哪里想的到他惦记的会是自己的小妹妹,这卷轴上的画很旧了,起码有三十年,三十年间贴身收藏,一日不得离身,李秋水只要一想到便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难怪你对着的洞中玉像痴痴不动,我总也想不通为何我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却比不上一个不会动的玉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万万想不到你心心念念挂念的人是她,我的小妹子才只十一岁!”
天山童姥心中颇为气恼,甚至感到恶心,李秋水的小妹妹她是知道的,与李秋水长得颇为相像,只是小了她七八岁。
她那小妹妹活泼机灵,一团孩子气,十分惹人喜爱,对李秋水也是亲昵得紧,只是身体不好,一年半载地在山上修养过,此后便下山去了再未来过。
当日他们师姊妹争抢无崖子时,谁会知道无崖子心中挂念的却是这位小妹子,她不禁也想质问无崖子,那小妹子才十一岁啊。
李秋水气得发抖,枉她此前还想就算没有夫妻之情,总归也有些是兄妹之情。
和这等畜生禽兽哪里要论兄妹!
“总归是我对不起你……”
无崖子话未说完,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他有心想躲,只是卧病这么些年,哪里有比得上李秋水如今的功力,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他被人从床榻上掀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一条殷红血线从床榻延伸至地面。
天山童姥吃了一惊,李秋水出手太快,她阻拦不及,倒不是有心为无崖子辩白,只是总不能真叫李秋水在这杀了无崖子,毕竟这还是他们逍遥派的掌门。
她向地上定睛一瞧,李秋水并没有要无崖子性命,却将他带掌门七宝指环的那根手指削了下来。
李秋水先前的水晶刀当日在天山上与钟芙交手时被毁了去,后来下山回宫后又做了两把,无崖子就是她的第一个试刀人。
李秋水拿着宝石指环,神色狰狞:“凭你也配担任掌门之位!”
李秋水转头对天山童姥说道:“师姊,你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儿,你说这等面目可憎之徒岂能叫他继续担任掌门,这不是教我逍遥派上下蒙羞!依小妹之见,当早日选出掌门,不教此等小人坏我逍遥派名声,若师父在世定会赞同你我今日决定。”
李秋水语气冷酷,倒一时震慑住了天山童姥,李秋水对无崖子的情深义重不亚于过去的自己,可她方才出手也是干脆果决,毫不拖泥带水,这分明是心里狠毒了他。
天山童姥只略微一怔,便道:“这等人确实当不了我派掌门。”
“好,我看小师妹就不错,掌门之位不交给她又交给谁呢!无崖子,你说是不是。”
无崖子神情苍白,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李秋水:“是,我不愿做逍遥派的掌门。”
“你是不配做!”
苏星河听到屋中动静,只怕师父有意外,忙从屋外进来查看,果见师父躺在地上忙上前将他扶起,忽然两膝酸软,却是被李秋水一掌拍在地下。
“扶他做什么!”
“师侄,你记好了,他从此以后不再是逍遥派的掌门,你可别效忠错了人。”
苏星河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见李秋水神情冷酷,师父一言不发,天山童姥更是作壁上观,立马知道事态变得糟糕了起来。
他硬着头皮道:“师父无论是不是逍遥派的掌门总归是我的师父,弟子总不能弃师于不顾,不忠不孝之徒遭人背弃。”
“好好好,无崖子,你收的好徒儿,倒是比你强上一万倍。”
无崖子对苏星河说道:“听她的吧,从此以后我便不是逍遥派的掌门了。”
李秋水一把掀开面上白纱,扔在无崖子的脸上,冷冷地道:“我不会要你的命,但你别以为我从此以后会让你好过。”
……
钟芙正在后山赏花,如今正是七月份,后山上的紫薇花开得灿烂夺目,颇有意趣。
苏星河武学一道钻研不深,可是奇门八卦、易经杂术都有所涉猎,他的第七个弟子石清露于莳花一道更是颇为精通,据说天下奇花异草经她培养,没有不生气勃勃的,弟子如此,师父养花本领便可知一二了。
钟芙正悠哉悠哉地赏花,忽听见背后有人唤她,她转身一瞧,正是本该和天山童姥、无崖子在一起的李秋水。
李秋水脸色苍白,更叫钟芙吃惊的是,她脸上那层白纱不见了。
“小师妹,你过来。”
钟芙依言过去,神情如常对李秋水道:“后山紫薇绚烂夺目,不如师姊同我一起赏花吧。”
李秋水目光看了一眼漫山遍野的紫薇,只觉再灿烂的颜色,却也如她的西夏皇宫一样萧索。
她摇了摇头,将掌门七宝指环递给了钟芙:“拿着吧,从此你便是我派的掌门了。”
这指环白玉所做,中间镶嵌了一颗极为炫目的绿色宝石,一旁点缀着六颗小宝石,十分美丽,只是指环上还占有血迹,钟芙只怕是师姊抢过来的,一时倒是不敢去接了,何况,接任掌门大事,如此便可以了么?
“师姊……”
李秋水厉声道:“大师姊已经同意,你敢推辞不成?”
钟芙只觉李秋水神情有异,她实在不知方才那段时间里无崖子和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天山童姥从后面现身:“我早属意你为本派的下一任掌门,这掌门之位传给你再合理不过。”
说话间,李秋水已经将七宝指环放在钟芙手里。
她跟随两位师姊回到前院,前院内早有苏星河恭恭敬敬在此等候,请钟芙进去。
这是钟芙第一次见到无崖子,虽是鹤发童颜,但比起两位师姊,实在是老的不成样子。
“师兄。”
无崖子瞧了一眼这个小师妹,十七八岁,一身青衣,目光锐利,确实是骨秀神清的人物。
“难怪师姊属意你来做逍遥派的掌门。”
钟芙这时倒是没有说什么推辞之言,东西既然已经到了她的手里,难道还要她吐出来不成?
“劳师姊师兄看重,小妹必不负师门厚望。”
“你这个性情倒也合本门作风。”无崖子说着,忽然呕出一口血来。
不等钟芙有什么动作,一旁的苏星河已经抢先上前扶起无崖子来。
钟芙这时看见无崖子缺的那根拇指,这掌门宝石指环怎么来的已经不言而喻。
钟芙心想,只怕无崖子这次呕血和两个师姊脱不了关系。
可是那又如何呢,比起只见过一次面的无崖子,自然是天生童姥和李秋水这两个人让她更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