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童姥笑道:“这你倒是看错了,这小丫头可不是我的徒弟,你方才不是和她较量过了么,段氏的一阳指难道是谁都能学的么?”
李秋水厉声道:“她是段氏族人?”
“我不信,师姐你又在骗我,”李秋水幽幽地道,“即便她不是你的徒弟,同你也关系匪浅……”
“……是了,你是怕我一会儿拿她开刀,故意这么说,好叫我放她一马是不是?师姊,你什么时候这么慈悲心肠了。”
童姥冷笑道:“你师姊我从来都心慈手软,师妹,你第一天知道么?”
这两人虽然看似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嘴,实则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对方,眨也不眨,只怕对方趁其不备出掌伤人,钟芙见二人都盯在彼此身上,当即盘腿坐起,五心向天,运功疗伤。
片刻间就听见两人打成一团,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钟芙心道,这师姊妹功夫不相上下,只怕这会儿打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果然两边打一会儿骂一会儿,待到日落月升,山谷飓风愈来愈猛,夜色间伸手不见五指,天山童姥同李秋水的叫骂声都越来越小,半晌只有沉重的粗喘声。
忽而李秋水慢慢道:“师姊,我心中一直恨你厉害,当年我与师兄感情甚笃,你非要横插一脚,逼得我与师兄到无量山隐居,这夺夫之仇,你说我是不是该恨你呢。”
童姥立马道:“若非当年我行功时被你暗算,你当师弟会选择你么,我与他是多年师姐弟,青梅竹马,若非是你耍了阴招,师弟怎么会同你在一起?呵呵,师妹啊师妹,你如今独身一人,想来定是师弟厌烦了你,不愿与你在一起了是不是?”
李秋水冷笑:“师姊,你固然貌美如花,可却是永远长不大的女童模样,便是我暗算你又如何,天下间有哪一个男人会喜欢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矮子,哈哈哈哈,我同无崖子分开又如何,我只知道他永远不会同你在一起。”
“你知道么,我还给师兄生了一个女儿哩,我女儿聪明可爱极了,师兄很疼爱……啊!”
李秋水惨呼一声,原是童姥黑暗中偷袭又打了她一掌,两人重新打在一起,她们同门多年,一个师父传授武功,对招拆招都是家常便饭,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此时正是午夜,一轮满月升在空中,山涧罡风正劲,李秋水同天山童姥攀附在相对的两侧崖边打得正酣,李秋水心道:师父传我小无相功,传师姐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自然是谁也奈何不了谁,若真论起来,我千里迢迢赶至天山,说起来,还是我更吃亏一些。师姊将那小姑娘看得如此宝贝,我倒是不信她同她毫无关系。
这么一分神,天山童姥立时在她背后重重一击,李秋水脸色惨白,当下按住石壁,翻身从崖下跃起,直奔钟芙而来。
钟芙只是在崖边疗伤,又不是失去五感,黑暗中听风辨位,猛地与李秋水对了一掌,她手心对准李秋水劳宫穴,当下施展开星宿神功,李秋水只觉内力自丹田涌向劳宫,脉脉地向外涌出,她心中大惊,立时悲痛地想道:无崖子,你负我!
她将星宿神功认作了北冥神功,这北冥神功自然是无崖子的独门内功,李秋水一时想到,若非是无崖子与天山童姥暗通曲款,这与童姥关系匪浅的女子又从哪里习得北冥神功呢?
李秋水想起先前童姥所说她与师弟青梅竹马,又想到成婚之后无崖子待她愈发冷淡,她心下大乱,难不成师兄爱的真的是师姊吗,可若果真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同自己成婚。
李秋水心神大乱,真气愈发躁动,在筋脉中横冲直撞,连带着吸她内力的钟芙也不好受,只觉得浑身煎熬入炉,忍不住闷哼一声。
童姥已经紧跟着李秋水从崖上跃起,见李秋水一掌拍向钟芙,只以为她要暗下毒手,情急之中也是一掌打中李秋水右肩,李秋水也是闷哼一声,那星宿神功何其霸道,连着李秋水将童姥的内力也一并吸附进去,这北冥神功情状如何,天山童姥自然也知晓,她只以为是无崖子传授给了李秋水,可见他们当年有多么亲密无间,这件事已在她心中沉积了数十年,当下却并不如何吃惊,是以并没有李秋水误以为无崖子与天山童姥有私情时冲击那般大,她运起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要反震回去。
天山童姥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初时被引着从李秋水的经脉而过,她痛苦难当,只是强忍着不在师姊面前露怯,当下感受到天山童姥要反震回去,有气无力道:“师姊,你可、你可瞧清楚了,不是我在用……北冥神功,是这小丫头在用。”
童姥吃惊道:“你从哪里学来的北冥神功?”
李秋水转悲为喜,抽泣道:“难道不是你教她的?”
童姥不说话了,这下倒是骑虎难下,她固然能用内力震开二人,重伤李秋水是好事,只怕也将钟芙给一并害死了。
李秋水又断断续续地道:“小丫头,你师父难道没教你,这北冥神功……呼……固然厉害,却不能、不能以弱对强,否则有江海倒灌之险?”
童姥怒道:“你废话什么,还不撤掌,我看你小命也难保。”
“师姊,我被你、被你打得真气乱窜,你瞧我是有余力的模样么?这也好、咱们姊妹争斗多年,如今……死在一处,原是美事。”
“你想我死,我还不想死呢。”
话音未落,只觉左手掌中,真气涌动,却是李秋水也运起北冥神功来了,童姥又惊又怒:“我看你是疯了!”
李秋水冷冷地道:“师姊你一贯心狠,师妹只怕你为了自己活命,弃了这小丫头,看来咱们三个今日要死在一处了。”
钟芙一时煎熬入炉,一时又冷得牙齿打颤,李秋水一运起北冥神功,当即带着三人的内力各自在体内横冲直撞,她筋脉剧痛,听着二人吵嘴,更觉头疼欲裂,当即喝道:“不想死的都闭嘴。”
她默念九阳真经口诀,渐渐得三人内力如潮平一般渐渐停下来,童姥忽然念起口诀:“法天顺自然……”
这自然是逍遥派的独门口诀,渐渐地李秋水也跟着一起念诵,钟芙也慢慢跟了上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山间的飓风愈来愈大,钟芙忽然听到轻轻的开裂声。
她们方才你一掌我一掌地对打,所挥出的掌力都有劈山裂石之力,打在峭壁上初时不显,其实已经内里开裂,裂缝到现在终于蔓延到地表上,钟芙额头冒汗,体内真气又要涌动,童姥忽然睁眼道:“师妹,这小丫头是我为逍遥派找的衣钵,无崖子的徒儿没几个省心得用的,若逍遥派断在咱们手里,日后如何去见师父他老人家呢。”
李秋水想说,她生平最恨逍遥派的人,只盼全死光了才好,只是这句话怎么也没说出口,反倒是幽幽地道:“师姊,你总算说了一句合师妹心意的话。”
“小丫头,你过会儿到山涧去寻我的尸体,将我拇指割下来,九天九部自然认你为主,灵鹫宫中有我逍遥派秘籍,以你的聪明才智想来不日就能学会。”
李秋水也不甘示弱,她道:“大理无量山剑湖宫后有一处瑯嬛福地,那是我当年隐居的住所。我搜罗世间武功到如今只缺少林《易筋经》、丐帮《降龙十八掌》、大理的《一阳指》《六脉神剑》,你既会一阳指和六脉神剑,我瞧你又精通丐帮的功夫,想来这三种武功却只差易筋经了,你把它集齐,我自然无憾,无量玉璧中的功夫,你想用哪个便用哪个。”
天山童姥讥笑道:“师妹,你倒打得好算盘,如今还不忘驱使旁人。”
“师姊,死到临头了,你还要与我斗嘴么?”
她幽幽地道:“这万丈深渊,跌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天山童姥此刻右手还搭在李秋水肩上,或许她们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过像今日这般亲密无间的时候,童姥鼓足真气挥出一掌,只听啪的一声,钟芙被她击向裂痕之外,与李秋水的连接自然就断开了,三人同时呕出一大口鲜血,真气鼓荡都受了不轻的内伤。
眼见两人便要相携掉下深渊,钟芙硬着一口气跳下悬崖,一手按住石壁一手扯住了李秋水手臂,她大喝一声:“雕儿!”
白雕忽得从半空中插入深渊,将天山童姥牢牢接在背上。
李秋水左手抓住童姥右手,笑了笑,忽冷冷地道:“糟了糟了,师姊,只怕咱们从此以后要无休无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