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花满楼会说不需要,会像之前一样自己回府,正等着他开口,却意外地听见花满楼说道:“需要。”
钟芙一怔,为他这出人意料的举动惊讶了一下,但见他一本正经,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便道:“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钟芙送过许多人回家,但送心中有好感的男人回家这倒还是第一次。
两人慢慢踱步到花满楼下榻的地方,钟芙百无聊赖地道:“你回吧。”
花满楼却忽然又出人意料地说道:“我送你。”
钟芙被他气笑了,长眉一挑:“花公子莫非是在消遣在下?”
花满楼却问道:“难道你不是在消遣我?”
“我何时消遣过你?”钟芙冷冷地道。
“方才。”他斩钉截铁。
“阿芙,”花满楼轻轻地说道,“我是真的心悦于你,我想要的并不是一时的欢愉,我可以不要你保证的以后,但我至少该知道你在何处,我能知道你的消息,却不是一走两年没有踪影。”
“这两年中,你会想起我吗?”
钟芙被他问住:“……偶尔。”
花满楼低头笑了一声:“你刚才来找我,我心中很高兴,走吧,我送你回去。”
花满楼将钟芙又重新送回公主府,他没有进去,慢慢地对钟芙道:“其实,刨根问底的是,你没有那么喜欢我。”
花满楼意识到这个事时,一时之间倒是没有怎么失落,或许只是因为他心中早已经知道了,于是,当真相浮出心底的时候,也就显得没有那么不能接受。
月光之下,钟芙清亮的目光一直看着花满楼,花满楼的话其实并没有错,归根结底是因为她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她慢慢地道:“确实像你说的那样,我或许没有像你喜欢我一样地那般喜欢你,但全心全意的爱本来就难能可贵,我不可能对哪一个人做到全心全意,我永远只会对自己全心全意。”
花满楼叹了口气,袖中的手却慢慢握紧了,对上她,总是他一败涂地。
他无可奈何地微微皱着眉头,钟芙伸手轻轻按了一下,笑道:“喜欢我很辛苦吗,瞧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喜欢你,不辛苦,你若总是消失不见才辛苦。”花满楼将她手指握在掌心。
他睫毛轻颤,分明有千万句话想说,但怕惹恼了她,却什么也不肯说了。
他的手被夜风吹得有些凉,钟芙心下一软,想着总不好这么一直欺负他:“我已经被这片土地栓牢了,也不会忽然消失不见,如今从大明到这里的航道也开辟出来,你想来见我,随时都可以。”
“我若负责花家在这里的生意,你觉得是否可行。”
钟芙意外花满楼居然和她说起生意经来,她好奇问道:“你竟然会做生意?”
“别忘了花家是做什么的,耳濡目染,我总是会些的。”
钟芙眸光一亮,若是同江南花家做生意自然再好不过,花家底蕴深,重信重义,对打开市场大有好处,自然了,她手上的货也不愁卖就是了。
“户部下个月有招商会,你明日问阎铁珊要个牌,到时过去听一听。”
如今招商会还只是试点,毕竟钟芙只是占据三城,东西北三地都虎视眈眈,与她做生意,商人也要承担风险,总不能做着做着,回头一看,供应商没有了,那钱可就要打水漂了。
不过也有叫这些商人放心的地方,公主府这里出货很快,至少目前不用担心货到不了手上,再加上此前两场战事站稳脚跟,东西北三地不敢来犯。都说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会叫人吊死自己,有人踌躇不前,也多的是人想要放手一搏的。
她开玩笑地道:“倘若花家成了大主顾,你放心,谁找不到我你们花家也不会找不到。”
花满楼神情一滞,片刻后又气又笑,可细细想想,倘若以她日后的谋算来看,商事定会看得极重,这一环确实少不了大商人的参与。
他所担心的事情竟然以这样的手段消弭了,如何不叫他又气又笑。
……
陆小凤正躺在屋顶上看星星,花满楼来了又走,最后回来的时候脚步很是轻快。
陆小凤就知道两人之间是没有大碍了。
他喉头有些痒,似乎想要唱歌,喃喃唱道:“春未老,风细柳斜斜……”
他惯爱唱歌时一句来来回回地唱,直把人折磨得耳朵起茧,这一次,却循着词将其唱完,一直唱道“且将新火试新茶”,下阙的“诗酒趁年华”却怎么也唱不出来了。
夜色已经太深了,他从屋顶上翻身而下,一夜好眠。
……
花满楼和陆小凤在钟芙这里逗留了一月有余,一月后启程回到大明,花满楼是要与家中商讨跟南边做生意的事情,陆小凤纯属是自由自在惯了,不习惯在一个地方待上太久,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感觉身上都要长毛了。
两人启程不久,叶孤城也要告辞,钟芙没有问他回去做什么,毕竟叶孤城不是她的下属,如今也并非人质,她难道要时时刻刻地管着他吗?
倒是叶孤城自己道:“我将飞仙岛留给了孤鸿,只是他性情桀骜,恐怕要生事,我不放心。”
“好,那祝叶城主一帆风顺。”钟芙甚至连句客套话也没说。
叶孤城跟着一艘曾经是白云城的船一起回去,船队上跟着的也是白云城的管事,管事来给叶孤城送午饭,东西到了,人却迟迟不走。
他道:“城主,我说句僭越的话,何必要再与西门吹雪比试呢。”
叶孤城此番回去,叶孤鸿自然是第一件事,可另外重要的一点却是要完成与西门吹雪当年的约定。
七月十五,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他心中对于剑道的追求仍未淡去,两年里,他感悟颇多,这一次,他真正找到了自己的剑道是什么。
遥远的万梅山庄,西门吹雪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的字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暌违两年,无恙否,七月十五,但与君一试,叶孤城顿笔。”
西门吹雪合上书信,闭目良久,再睁开时,眼中满是锐利之色。
两年之前,他在“叶孤城”行刑前去牢房中看过他,可大牢里的叶孤城并非他期待与之比试的叶孤城。
他等了叶孤城两年之久,如今他终于出现了,两年内,他于剑道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他相信叶孤城也是如此。
剑道缥缈,求道一途,同行者很少,如今同道者归来,他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叶孤城如今是一个死人了,这一次没有南王世子谋反一事,两个绝代剑客的比试除了亲朋好友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陆小凤得知消息已经跳了起来,连夜赶到西门山庄,他在福州见到叶孤城时尚未觉出不妙,岂料已经过去两年了,这两个人竟然谁都没有放弃。
可他在山庄前,驻足良久,终于还是没有进去劝说西门,正如两年前他无法劝说他一样,西门等了两年之久,如今还有谁能劝得了他呢。
叶孤城同西门吹雪比试一事知道的人不多,到了七月十五那天,西门吹雪这边只有花满楼和陆小凤来了,但看另一侧,叶孤城身后只跟着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相貌与叶孤城几分相似,只是看那神情打扮倒是和西门吹雪相类似,陆小凤心中有几分好奇,可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西门吹雪身上。
两人的目光都是出奇的亮,西门吹雪缓缓拔出自己的剑:“我这柄剑三尺七寸,天下利器。”
叶孤城也拔出自己的长剑,他原先的佩剑早已经和钟芙比试那天被两人的内力震断,如今手里这柄还是她重新找匠人打造的,说是他肯割爱的谢礼。
陆小凤脸色发白,他天不怕地不怕,但还是怕朋友出事的。
他不禁对花满楼道:“你说他们谁胜谁负?”
花满楼轻轻地道:“无论是哪个,都不是一件好事。”
白云淡淡,空气中带着远处飘来的花香,当此两大高手对决之时,他却忽然想起钟芙,也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