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话音落下的一刻,那些隐秘在房间各个阴暗角落的视线变得十分古怪。黑影们一时间弄不清楚纪辛到底在喃喃自语又或者是终于发现了什么,只知道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砰砰’跳作一团,差点又要控不住露出原型......
将别墅内所有动静尽收眼底的顾律弛眼神闪动,他的妻子转瞬又变回温顺无害的小羊,之前的一幕幕仿若幻像。
人类说完那句“我想你了”之后嘴角的弧度更是没有放下来过。乍听这句真情实意的思念只是面对着墙壁说的,顾律弛却觉得纪辛的视线已经直直穿过了那堵墙,笑盈盈地落在了自己脸上。
和所有心系爱人的目光一样,专注、虔诚而又忠贞。
顾律弛的心脏不可控地狠狠抽动了一下,很快又被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饱胀情绪填满,他在愣神的刹那不自觉变回成男性人类的模样,耳尖轻微抽动的瞬间竟觉得纪辛这次唤他的声音很不一样,特别的......甜。
然而就是这么一副柔软润泽的双唇抿紧的时候却比刀片还要锋利,纪辛之前那副冷淋淋的表情在男人脑海中‘砰’地一声炸开,顾律弛再也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眉头皱成一个狰狞的川字,眼底那点难得的旖旎一下子就熄灭了。
——他又在演戏。
——他还想骗我。
只是男人想不明白,自己那颗心脏为什么还在繁杂地乱跳。
又是这种烦闷躁动的感觉......
顾律弛眼底划过一道冷光,察觉到自己留下纪辛的性命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身形和表情的变化都十分突然,在顾律弛双脚落地时,尚存一丝气息的付玲玲瞪大了双眼,惊愕的视线想挪都挪不开。她强忍着呼喊和流泪的冲动,任由心脏狂跳到几乎要炸开,向来涂脂抹粉的脸上已是根须密布,即便这样她那些扭曲至极的恐惧表情仍然被被男人捕捉了个正着。
顾律弛扶了下眉心,侧头瞥了女人一眼,轻蔑得仿佛在看路边濒死的蝼蚁。
他轻捻指尖,付玲玲身上的束缚又紧上几分,浑身肌肉因为喷张的血脉突突鼓动,全身上下,只剩清晰可见的脉搏挣扎着跳动......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就在不久之前,他的手掌也曾覆在青年舒展柔韧的脖颈上,到现在指腹仿佛还能感受到纪辛细腻皮肤下温热的、剧烈跳动的、展现出勃勃生机的颈动脉。
顾律弛半垂的眼皮突然掀开,晃出一抹古怪的红光,甚至因为兴奋开始不自抑地频繁吞咽口水:
纪辛那些讨好的、亲昵的、糖衣炮弹一样的行径在脑海中不断翻腾上演,而这一切不过是仗着特殊的身份——自己这副人类躯体名义上的‘妻子’在有恃无恐。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承担过欺骗自己的后果,更没有切身体验过真实的恐惧!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顾律弛眸中极亮,身体逐渐按捺不住微微颤抖着,似乎从头到脚都被一种膨胀到极致的诡异期待撑满。
至此,男人的喉咙因为难耐的干痒,囫囵滚出一句低吟:
“纪辛,不乖的人类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而她的下场就是我给你的最后警示。”
下一秒,从男人身后喷薄而出的黑影猛地向浑身还在抽搐的女人袭去......
纪辛已经对着客厅干坐了半晌,他侧耳听了很久,门口方向依然没有任何响动,连那些凿凿切切的低声嗡鸣也消失不见。诺大幢别墅,只能听见自己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遭受过多次‘幻觉’的青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默不作声地屏气凝神,直觉告诉自己这些光怪陆离的经历和顾律弛脱不开关系。
当下最好的方法,就是耐心等待。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纪辛自己的呼吸却有了逐渐加速的迹象。
心跳亦是。
种种一反常态的生理表现让他倒抽一口气,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了自己对于顾律弛回家的期待究竟为何。
与其说是抱着掩饰任务真相的侥幸。
更像是某种意味不明的......亢奋。
他原本以为雨夜归家的男人不过是主系统不小心遗留的瑕疵,未想历经了那么多个平行的任务世界,自己的炮灰之旅终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插曲’。
一闭眼,脑子里就是那些鬼魅一般的黑影、密密匝匝的低鸣还有男人动不动就释放出来的冰冷杀意,纪辛只觉肾上腺素流经遍身,只剩心脏以某种发疯的速度不断撞击在胸前的肋骨上,任由潜意识里的猎奇心和探索欲激烈狂嚣。
“小纪——”
思索中的纪辛被突如其来的呜咽声惊到,整根脊椎骨僵直得像触电一般。他重新缓慢调整的坐姿得称得上生硬,犹豫了一瞬,便冲那道浑浊不堪的声音发问:“你是谁?”
这明显不是之前听见的嗡鸣,更不像顾律弛的声音。
很尖、很细,伴随着空气拼命挤出肺叶的呼哧声,仿佛是某种拥有狭窄发生腔的禽类,明明不通人语,却在生硬地模仿人类的腔调。
等青年注意到那个并不算陌生的称谓的时候,尖利的声音再次突兀地从他耳边划过。
“小纪,救救我,救救我们——”
纪辛呼吸一顿,眸底的迟疑消散,深吸一口气之后开口:“你是,付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