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回,我自回。”
“什么?”纪筝更诧异了。
扶摇子回三清观,怎与她回西京挂钩?
莫不是师父早就预见到了什么?
预见到她不会死于火场,还会杀回西京?
纪筝满腹疑虑,既奇怪,又期待。
奇怪的是扶摇子消失得巧。
七年来,既不来寻她,又不回三清观,到底什么缘故?
期待的是,谶语里讲,她回来,师父就快回来了。
师徒即将重聚,她期待。
扶摇子就像她的第二个爹爹,也同家人一般重要。更是从小相伴,于她有救命恩、教养恩、传授恩,对纪筝来说是很特殊的存在。
这一场棋局,引着她一步步走入,师徒重逢之日,师父会为她解惑吗?
“纪师姐。师姐。”羽秀推了推纪筝的手腕,把纪筝摇得回过了神。
“师姐,如今我们可只有你了。为我们作主。”
“拿五雷法劈那等子穷凶极恶的。”
纪筝担不起她的期许,坦言道:“纪家劫难,我生了心魔,用不得五雷法。”
有关大哥的那部分心魔,已解了,重头却还系在二哥身上。
羽秀难掩失落。可还善解人意,强笑道:“没事。师姐是受了大苦的,必有后福。”
气氛压抑。
那伽给她二人塞了剥好的山核桃,分好瓣挑了苦丝的橘子,自然地打圆场,“怎么让纪瑄只手遮天?两宗互帮互助,御鬼宗没出手吗?”
羽秀看了那伽一眼,欲言又止。
那伽才想起自己这副身体的主人——崔惊樾,就是御鬼宗传人。当着下一任御鬼宗宗主的面,说御鬼宗的坏话,羽秀难免有所忌惮。
那伽笑了笑,擦擦手,“羽秀师妹,实话实说便是。我不介意。”
羽秀方松了口气道:“道宗人人自危,御鬼宗亦受牵连。灯阳真人说是闭关去了,避风头。”
那伽笑了。
“崔师兄,不必怪你师父。”羽秀道,“跟朝廷对着干,昔年五斗米教,还剩什么人吗?”
纪筝垂眼,夫妻同林鸟,大难临头尚且各自飞。何况两宗只是交好,各成流派。御鬼宗袖手旁观,亦无可厚非。
羽秀再次看向那伽,“崔师兄,要说这症结,还是在你身上。”
那伽“哦”了一声,语调上扬。
羽秀:“崔师兄,你父亲逍湘王,本来就不喜欢御鬼宗。”
“逍湘王视整个御鬼宗为一帮道术疯子。因他娶妻,娶走崔师兄的娘亲,使得御鬼宗后继无人。御鬼宗竟使出百般使手段作弄,逼着他把儿子送去传承御鬼宗,否则永无宁日。”
那伽不便开口露了馅,纪筝代他问道:“我瞧着,逍湘王对御鬼宗还是礼遇的。”
“亲儿子捏在人家手里,能不礼遇?”羽秀好笑地瞪了眼纪筝,“师姐,你别太单纯。逍湘王在世俗中吃得那么开,广结人缘,又怎会当面给脸呢?”
“面和心不和,他心里能不介意?谁想儿子刚生下来就被抱走?一应教养,都被御鬼宗替了去,连探望儿子,都要看御鬼宗宗主准不准许,到底谁是亲爹?”
纪筝摇摇头,“越说越不像了。”
羽秀才想起崔师兄在场,吐吐舌头,“对不住,崔师兄,我嘴快了。”
那伽无甚所谓,冲她淡淡笑笑,把羽秀笑脸红了。
崔师兄真好看啊。
羽秀低了头,“反正,逍湘王不喜欢御鬼宗。御鬼宗挟妻夺子,王爷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纪瑄连带整治御鬼宗,王爷看热闹都来不及。”
“御鬼宗手段够疯了,纪瑄比他们还疯。”
“听说拿着了他们的短处,让御鬼宗投鼠忌器。”
羽秀好奇去扯那伽的衣袖,“崔师兄?你们能有什么把柄落他手里?”
那伽将衣袖从羽秀手掌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点都不想碰到人类的皮肤。他状似无奈道:“羽秀师妹,我哪里知道。”
羽秀不作他想,兀自感慨,“这纪瑄真是绝了,他多智近妖,未免太过,莫非是未卜先知开了天眼?可开天眼修行人,心性又怎会如此漠然极端?”
纪筝腹诽,可不是嘛,他若是穿书,哪能不知道剧情。
连妃子何时怀何时生,帝王何时遇刺,国土何时洪涝旱灾,他都一清二楚。
手握剧本的男人。
到此时,纪筝猜纪瑄同为穿越者,已经九成把握,否则难以解释种种怪奇。
那伽转着手里的坚果壳,看它在指甲盖上旋转,如逗蚊蝇。
他带了点堕龙的习惯,堕龙腥重不可迩,招蝇蚁,时常要用鳞片夹放,驱赶飞虫。
那动作灵巧,羽秀看得入迷,“崔师兄,你何处学来?”
纪筝怕羽秀瞧出什么,转移话题:“观里吃食,倒还不错。”
坚果水果蜜饯都齐全。
羽秀“嗐”道:“哪里,早穷得叮当响。还是最近‘天官’发善心,给提了吃食。”
正阴阳怪气,忽听厢房外脚步重重传来,并刀鞘腰带撞击声。
两个高壮身影映在窗纸上。
“羽秀!这里什么人?”
羽秀收了一身松散,杯弓蛇影的模样,慌忙走出去赔礼,“兵爷,是我远房亲戚来探望。”
厢房内,那伽抓住纪筝的手,低声:“快,进暗道。”
于是连扯带抱,带着纪筝滚躲进床铺下的暗道。
又推开一间小木格挡片,悄悄观察外界的一方情况。
“什么远房亲戚?为何不上报?”
羽秀还在强颜欢笑,声音却发抖,“亲戚嘛,打秋风,常有的。不好意思。”
“呸,臭道姑,莫不是在会哪个野男人?”
说着兵士就拿弯长的刀鞘,去推搡羽秀,拉拉扯扯,窗纸上羽秀的身影十分狼狈,极力护着肩膀处的道袍,不让拉扯下去露了肩。
暗道内,纪筝奋起,这还是他们看得见的时候,看不见的时候,羽秀得受多少委屈?
欺人太甚。
纪筝起猛,头撞上暗道上方,发出“砰”地一声。
“什么人!”
那俩兵士好色归好色,却是警醒,当下丢了羽秀不管,直奔厢房而来。
他们往里跑,纪筝也冲出了暗道。
噗。呲。
连续两刀。
因动作太快,太过流畅。
两刀仿佛连成一刀,曲线如川河,浑然天成。
刀光过后,血溅窗纸。
两颗头颅撞在窗纸上,血量太大,泼了过来,几可透纸。
纪筝奔至于门后,太阳穴刘海上都溅到了些许。她抹了把,黏糊糊的。却不敢作声,憋着呼吸,手指掐诀。
是谁?
顷刻取了两个兵士的性命。
外头,头颅撞窗滚地,两具兵士高壮躯体,轰然倒地。
羽秀也是呆了,抓着门框瑟瑟发抖。
而被血泼得斑驳的窗纸上,缓缓步来,现出更为高瘦的身影。
纪筝的呼吸,憋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