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释言下意识接过那张纸,纸上列出的初赛日期确实就在昨日。这是一个全国性的青少年数学赛事,数学老师之前就试图跟他强调,这次机会对于他来说有多么宝贵。很多初中直升大学的学生都是通过这个赛事拿奖。他也跟他说,按照他的水平,只要考前好好准备,进入全国的决赛不成问题。然而命运又跟他开了一次玩笑。就在昨天,他迷茫的在家中度过的昨天,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正在发生他错过的盛宴。如果他少纠结一天,少担心一天,如果他早一天来上学,如果他翻一下邮件,他的世界又会走向何方?
“我给你发了无数封email,还尝试联系你的父母,”数学老师说,“但是都听不见回音。你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你知道我跟其他老师有多担心你吗?”
林释言说:“对不起。”事到如今,他只能说出这种话。简短的三个字,却像是否认了他几个月以来的任性,承认这一切都是他的意气用事。他还能说些什么?他搞砸了自己的前途,弄乱了自己的人生,没有人会替他负责。
“你之后还会缺勤吗?”数学老师问。
“我想不会了。”
他终于意识到,实际上自己并没有缺勤的资本。如果他还考虑自己遥远的所谓未来的话,他不能再日复一日无所事事的游荡下去了。
“你哪怕不会再缺勤,这学期你都拿不到好的成绩了。”
“我知道。”
数学老师看见林释言的状态,还是忍不住问:“你最近是怎么了?你知道,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老师们说。”
结果还是难逃撒谎:“我没什么事。”
数学老师看了他一会儿后,便挥挥手:“好,你走吧。”
林释言起身,椅子后退,与地板摩擦发出声响,随即像是一颗石子陷入水中般归于平静,然而林释言的耳畔充满喧嚣。他微微朝数学老师鞠了一躬,推门而出。原本打算去餐厅的,但是现在又改变主意不去了。虽然想到食物,胃里不自觉的感受到一阵饥饿感。最近他越来越不规律饮食,之前打游戏遇到上分局,经常泡杯面就打发了,连胜时又会去商场附近大吃一顿。家里蹲期间为了跟女佣置气,有时一整天都不出房间门,快天黑了才下楼找点东西。总之仗着自己年纪小胡作非为。
然而午餐时间不去餐厅又能去哪呢?避难所般的图书馆方才已经去过了,留在教室像是等着人来对自己评头论足,实验室空空荡荡的,但是教室的门被锁了起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偌大的一所学校,竟然没有他能去的地方。又想起了遗失的初赛,昨日仿佛近在眼前,但是林释言怎么也够不到。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就好了,但是如果能够重来,那需要重来的似乎不止这一个。林释言甚至找不到一个方式去悼念,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再也没办法幻想参与后的人生会是怎么样。
林释言只好提前去午休室里试图睡着,想象自己像是古埃及坟墓里的法老那样僵硬地躺着,这样想也很自得其乐。然而每次等林释言都快要睡着的时候,总会有同学进门小声聊天吵到他。他半梦半醒间,模模糊糊的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周四,是手语例会的日子。于是在众人或深或浅的呼吸声中,林释言不受控制的,突兀的笑了一声。
当他沉溺于惋惜错过时,有更多的东西在他的手边流逝。他已经发过誓,不再停留雨季。他一定会试图走出去的,是吗?
这几日LA总是艳阳天。周末林释言仍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一些三角函数的视频。YouTube还给他推荐杨千华女士的近况,在算法看来自己还是她的粉丝。她最近去非洲雨林参加了某档类似于荒野求生的综艺。林释言闲来无聊点了订阅,反正他订阅栏里攒了一大堆没看的视频。往好处想,综艺多一分订阅也许杨千华就能拿多一分钱,那也差不多是落到自己口袋。
圣诞的雪橇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周围的住宅全都装饰一新。不知道是父亲还是母亲也请了一大堆工人在他们家的外围摆上了圣诞树,做足了表面功夫,仿佛家里有人庆祝,然而屋子的内部维持原貌,简直再讽刺不过了。林释言忙着尽力补上几个文科的大作业,好几次上课的时候数学老师说要交作业了,林释言才记起来自己的数学作业没来得及写,于是拿出练习纸来,匆匆把答案算好填上去,省略所有过程。他知道这样数学老师一定会发觉,他应该要在数学老师忍耐力耗尽之前改掉这种毛病,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数学课原本对他就乏味无比,他翻翻教材就基本知道这节课大概要上什么内容。现在对他而言更是纯粹的折磨,要让他把自己的思考过程一步步的写下来实在强人所难。有时候要上数学课了他就逃去图书馆,那个图书管理员似乎换了,再也没有管过他曾经借过的书。有时候林释言还能碰到之前那两个玩象棋的小孩。说他们在下象棋,实在是太抬举他们了,倒不如说他们在玩口舌游戏,言语的攻击可比棋局上的威胁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