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久睡的姑娘终于幽幽睁眼,房间里静悄悄,栊窗朦胧,透出几分屋外还亮的日色,被櫊子分成一小块块,更兼葛黄的窗纸柔了一层,显得荧荧微微,将床沿边靠坐的青年的身姿勾勒成了一道挺拔的剪影。
他在守着她睡着了…
祝萸不想吵醒他,于是便蹑手蹑脚起身,轻轻挪到他身边。
长珏侧身靠在床尾的梁柱上,他闭着眼,睫毛根根垂下,垂下一片阴影,均匀地呼吸着。
印象里,长珏是不需要睡觉的,怎么此刻也打起了盹?
也许是跟她一样,太累了吧。
他们在清虚琉璃的百年光阴,不过是现世的短短数日,虽然那些往历在他们醒来后,如同跟烟雾一样渐渐散去,但也着实让人累得发懵。
祝萸觉得自己已经对前世的所历有些恍惚了,就如同人在梦醒了之后想不起细节只记得大概一样——不过,确有什么东西留在了她的心里,改变了她。
她是祝余,也是江祝萸,知道了来处,找回了自己的名字,更重要的是,她找回了他。
她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手上,看着那两圈手腕间的红线,丝丝绕绕永远留住了下来…她目光上移,落在他刀裁的下颌、挺秀的鼻、飞鬓的眉,还有那双被玉色的帘遮盖住漫天星华的眼,他周身透着青年成熟的刚淬,叫她有些陌生,也许是在梦里见久了他弱冠少年的样子,还有些不适应吧。
确实,她许久没有认真地这样看过这一世的他了,一股暖融融的欢喜涌上眼睛,沁出心里的圆满。
姑娘用手托衬着腮,静静地瞧着,嘴角弯起了一个浅月的弧度,胸臆之处紧一阵、缓一阵,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也懒得去钻念,只出神地感受着这片刻。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缠太黏,缠黏得青年本垂着的睫毛起了轻微颤动。
“你…你在装睡?!”祝萸惊嚷道,脸噌地就冒上了一股热气,“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的声音掩不住的笑意,也不敢瞒她,实话交代:“本来矇着了,只是睡得浅,阿萸一动身我便醒了。”
那厢,祝萸已经像个鸵鸟般钻了回去,拿被子蒙在头上,只听见姑娘声音嗡嗡嗔道:“不理你了,你拿我笑话。”
长珏近身轻扯着她的被子,笑道:“好阿萸,我错了,快些打开被子,仔细别闷坏了。”
“那你可不许再笑我了。”被子里的姑娘继续抗议道。
听到他的再三保证,祝萸这才掀开一角,露出一双湿盈盈的眼,连着眉梢一片绯红,不知是闷的还是羞的。
只看得长珏强绷着嘴角,眼里尽还是掩不住的笑。
祝萸再想埋回被子里,却是再不能够了,因为长珏眼疾手快趁着她出被窝的功夫,赶忙擒住她的腕子,柔劲的力道轻又巧,叫她挣脱不掉。
“你骗人,你还笑…”她含含糊糊道,声音越说越小——因为此刻他正低身凑近阻却她再闷在被子里,而他温热的呼吸…咫尺之间。
她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要烧起来一般,喉咙也干哑:“有些渴呢。”
长珏闻言迅速起身,替她兑了盏温热的茶,又怕她久睡才醒没什么手劲,于是便用手托拿茶盏就着她喝。
祝萸也着实口渴,忍不住攀上他托着茶盏的手,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只恨不能一口饮尽。
“慢些喝。”长珏怕她一时饮急憋闷住,另一手帮她拍背顺气。
也许是在做祝余的时候,她自由自在惯了,长珏倒觉得现在的祝萸较之进入清虚琉璃前,少了几分闺阁小姐的羞矩,多了几分恣意洒脱。
不过,她不论怎样,都很好。
恰此时,院内传来怀明爽朗的笑,间或有女子细柔的应答声。
祝萸有些好奇望向门外,听见长珏笑道:“是怀明和乌雅姑娘。”
祝萸想起自己还未与他俩打招呼,便急急起身下床出门。
“祝萸!”怀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箭步上前,对着祝萸左瞧右瞧,惊喜万分。
“好久不见啦,怀明。”祝萸笑着回话。
“你你你你!你能说话了!”怀明的声音炸成了一个雷,吓得一旁的乌雅连忙捂耳拍胸,蹙眉翻了个白眼。
祝萸是许久没有听到怀明这样爽朗的咋呼声,倒是觉得非常亲切,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祝萸复又向乌雅谢道:“乌雅姑娘,谢谢你这几日帮忙照看。”
长珏在一旁附和道:“这几日多有耽误姑娘行程。”
“要我说,咱们就别谢来谢去的了,怪生分的,行走在外相逢便是缘!”怀明开心地插进嘴来,“你说巧不巧,师祖...表哥,乌雅姑娘刚好要与我们去同一处地方,宝月国可是乌雅姑娘的老家,有她同程做向导,咱们这趟岂不是更顺一些!”
相较于怀明的过于兴奋,长珏倒是平常淡定许多,但他还是顺着怀明的话,对乌雅发出了邀请:“如此可太好了,只是不知道乌雅姑娘方便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