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剑兰挑亮灯芯,西室逐渐被昏黄烛光笼罩。
她拿起绢布,取下煞剑,从剑柄至剑尖,反反复复地擦洗。
林琢之坐在一旁,把煞剑搁在膝盖上,从剑尖至剑柄,反反复复地端详。
梁清秋浪费了南汀的矿产。
谷剑兰到来之前,梁清秋亦将部分精力放在铸剑一事上,绝佳的材料拿来铸造煞剑,还铸得那么差劲,委实暴殄天物。
当然,她最可憎的还是拿东郦边镇居民的尸体铸剑,林琢之后悔她自戕后没为她收尸,应该把她扔进铸剑炉里,给边镇居民出一口恶气。
谷剑兰把擦干净的煞剑放回墙上。
“你每夜都偷偷到这儿来吗?”
谷剑兰坐回他身旁:“午夜梦回,总会心惊胆战,来这儿,反倒能静静。”
她低低叹道:“郜离人会害我,东郦鬼不会。”
谷剑兰有些疲软,倚在林琢之肩膀上,林琢之环住她,握紧她冻冰的手。
“郜离一个兵痞子都能欺负到你头上,我不会放过他。”
谷剑兰反握住他的手:“你别轻举妄动,现在人人都盯着你,陛下可不希望你行差踏错。”
林琢之淡淡应了,脱下斗篷,把她紧紧裹住。
还没多聊两句,西室外忽然传来咕咕声,一只黑鸽子扑簌着翅膀飞了进来。
谷剑兰伸出手,让黑鸽子停在自己的指节上。
她展开信件,脸色忽地一变,手指微颤着将信放到烛火上。
火舌吞噬信件,舔舐她的指尖,谷剑兰猛地回神,收回手,灰烬四散。
林琢之赶紧上前:“怎么了?墨槐说了什么?”
谷剑兰摇摇头,没回话,林琢之却见灯火之下,她面色煞白。
“我要回去一趟。”谷剑兰挣脱他走出去,想想又住了脚,“不行,我不能回去,回去就暴露了。”
林琢之揽住她的肩膀,耐下性子:“所以她说了什么?你告诉我。”
谷剑兰合上双目,又深呼吸几下,勉强平息了心绪。
她绕过林琢之,弯腰整理床榻:“我有点累,让我歇歇。”
林琢之见她如此,嗫嚅片刻,也没再问。
他俩上了床,林琢之轻轻拍打她,哄她入睡。
烛光昏黄,将他们相依相偎的影子拉得细长。
像极了两年前,林琢之醉酒误入谷剑兰房中,在窗台上落下的交颈缠绵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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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天光划破黑夜,马蹄似在小道上奏乐。
万物未苏醒,谷剑兰也未苏醒,她窝在林琢之怀中,随着马车颠簸了二里地。
军营大门空荡荡,没有人守夜值班。
林琢之隐隐察觉不对劲。
他没有多想,把谷剑兰安顿好后裹紧大氅,下了马车。
才踏下车板,一把偃月刀劈头砍来,林琢之低头躲过,偃月刀狠狠劈在了马车壁上。
林琢之横腿一扫,将来人绊倒,回头看到谷剑兰失色的花容,怒火陡生。
原来谷剑兰后脚就跟着林琢之出来了,她才迷迷糊糊钻出车厢,一把偃月刀直接带起一阵雪风,劈到她的脸颊边,插在马车壁上。
寒风如刀刮过,近在咫尺,她吓得叫不出声,也迈不动脚。
林琢之拔出偃月刀,单手抛去,一刀扎在来人的裆间。
跌倒在地的壮汉脸上变色。
他抽出兰剑,直指壮汉:“放肆!何人指使你来刺杀本将军?”
那壮汉怒目圆睁:“东郦人,都该杀!卑鄙无耻!冠冕堂皇!”
什么粗鄙不堪的词儿都蹦了出来,林琢之见他怒目而视,心里倒没什么太大波澜。
初入军营时,有两个壮汉挑战过林琢之,眼前这个是第二位。
他比第一个壮汉有礼,也比其他挑衅者冷静,他应该是个听得进道理的。
林琢之思索片刻,还是对他客气一些:“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壮汉气得胸口起伏,半晌后极不情愿地答道:“总旗。”
“所以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壮汉恶狠狠地,终于说出了大清早行刺的原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杀掉大壮?”
“大壮是谁?”
壮汉恨得牙痒痒:“林总旗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刚杖责完,今天就把人忘了。”
“哦,他啊。”林琢之语气淡淡,“确实忘了。”
他平淡的语调让壮汉窝火,壮汉喝道:“你忘了,我没忘!他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杀了他,我杀了你!”
谷剑兰拉住林琢之的胳膊,朝前迈进一步:“你要是杀了林总旗,你也会没命的。”
“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