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不着爬起来,翻出了写好的信件和一堆物件。东西不是很名贵,但是都是扶风没有的。特色的吃食、首饰、小摆件和一些布匹都是她精心挑选的,给家人的和给勿念的都贴上了标记。她从木琴心那儿得知明日有商队南下,途中会经过神医谷便提前打了招呼,托商队把这些东西送去。到时候勿念会再把信和物件送去扶风镇。
宁苏把东西一一摆放在箱子里,又掏出一个小荷包放进去再上锁。那个小荷包里装着几枚铜板和一小把米。每次出远门,她娘亲都会在她包袱里塞一个这样的小荷包,说是可以保平安,驱邪祟。她不信这些,不过想到路途遥远,她也做了一个搁进去,就当是一份祝愿。愿商队一路平安顺遂。
送走了商队后,中沧那边的人也来了。
两位老将带领段家军乘胜追击,大部分百里军已经歼灭,而主将百里正卿却带着一小部分残军隐去了踪迹。如今西幽主城伊兰城军力薄弱,段家军正全速赶往伊兰城以求先机。且京都东方家得知百里军战败消息后,也派兵西去以求守住伊兰城。哪方速度快,哪方便能抢占先机。
但冬季西幽自然条件恶劣,行军打仗不得不考虑军需和支援。经过讨论,破云军需尽快招募新兵,全军稍作休整后于小寒时节左右北上。破云军北上要占领的是西幽曾经的主城——巴里坤,也是程缘缘的故乡。同时木琴心带领一小部分人驻守雅丹城,主要任务是不断招募和训练新兵以便随时提供支援。此外木乐安研制的火炮很是亮眼,杨浩然特意在中沧为他招揽一群能工巧匠一同改进火炮。又因木乐安提出需要留在雅丹城照顾其母吕凤娇,最后便把能工巧匠们一同派到雅丹城来。
除了军中事务外,宁苏还负责监管士兵训练。晚间收兵后,宁苏常常去找程缘缘,不巧的是几次都扑空。宁苏问她干什么去了,她只说是去浩德酒楼喝茶聊天去了。想着她与刘过的交情,且程缘缘确实没有什么要紧事,宁苏也就不再细想。
听说西幽冬天严寒,宁苏打算添置几件御寒冬衣,在布庄挑料子时一眼相中了一款。火红的料子上是一丝一线织出来的整朵整朵的山茶花,栩栩如生。宁苏扯了几尺布料,又找了老裁缝缝制,估计在整军出发前能做好。
这段时间她专心养伤,病情已经有所好转。眼下她担心的是立冬那日要替金玉堂解除封印。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要是她真出了意外,无法控制住那股内力,到时候爆发出来随行的人也会无辜丧命。她只能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做准备,比如跟程缘缘学在危机时刻用银针封住心口三个穴位保命,以及把她平常吃的药提炼成药丸。虽然精炼成药丸费时费力且药效大不如前,但能保命的东西还是备着的好。
宁苏忐忑地等着立冬那日到来,不想一场大雪先来了。
宁苏推门一看外面白茫茫一片愣住了。她自幼生长在南方,只在书中看过一些描绘雪景的文章和诗词,直到雪花飘落在手心又化开时,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一场大雪,训练停了,宁苏却停不下来。她像一头欢快的小鹿在雪地里蹦跶,竖着耳朵听脚踩在雪上“吱吱”响,绕着圈打转再回头看着深深浅浅的脚印。
她扑在雪堆里打滚,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傻笑。很快生长在北方的孩子向她展示了如何玩雪。不知道谁掷出了第一颗雪球,一场大战在演练场上拉开序幕,参战人数不详,攻击方式不详,有的拉帮结派,有的各自为战,有的隔岸观火。宁苏自恃武功高,不用内力也能没问题,处处招惹,最终成了集火对象,所领导的队伍大败退出了战场。
水云郎指着她放声大笑,“唐将军,大意轻敌可是大忌啊。不过你败给我也不算丢脸,每年打雪仗我可是常胜将军。起来吧起来吧,输了也不用行此大礼。”
在雪地里走更费力,又经历了一场“大战”,宁苏一时有些疲惫,脚下一滑就摔在地上。坐着要比站着舒服,她就没想起来。水云郎笑完后伸手来拉她,她直接把他拽地上。
水云郎屁股受了狠狠一击,吃痛大叫着:“你搞偷袭啊你!啊啊啊,我屁股都要裂开了。痛死我了。”
宁苏得意洋洋道:“这叫兵不厌诈。况且你屁股本来就是裂开的。”
二人坐在雪地上为谁更技高一筹争执了一会儿。瞧见躲在远处明哲保身的文若,二人相视一笑,计上心来。一个前方诱敌,一个背后偷袭,最终成功将文若拉入战局。二人浑身是雪硬是往他身上蹭,文若嫌弃不止却又无可奈何。
文若小声嘟囔了一句,“搞成这副样子还怎么见人啊......”
水云郎敏锐捕捉到了他的话,与宁苏一问一答起来,“唐将军,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宁苏假装思索几秒,一本正经回答道:“今天木副将要来汇报募兵进度。”
二人齐声哀叹道:“不过搞成这副样子怎么见她啊......”
二人的调侃惹得文若一阵羞臊,作势要走,水云郎一把拉回来。玩闹过后,宁苏和水云郎正经起来。上次他们撞见的事情并没有跟第三个人说起,且经过观察两人发现文若明显对木琴心有好感。而木琴心则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文若的情感,文若却几次明里暗里的拒绝。
水云郎:“我真是搞不懂你。明明也喜欢人家木姑娘,木姑娘也喜欢你,这不是正好吗?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好啊。搞不明白你在别扭什么,明确拒绝了人家,又暗戳戳期待见到人家。”
文若沉默了一会儿,“她应该不算喜欢我。出于愧疚、利益而出口的喜欢不是我想要的。另外我们的生活方式、思考方式完全不同,我们没有办法认同对方。现在来看这种差异可以称作情趣,可是从长远来看我们之间的距离必然会越来越远。”
水云郎仰头向后靠在木桩上,摇头道:“不理解,没办法理解。我要是喜欢一个姑娘,就直接告诉她。她要是也喜欢我,那我们就拜堂成亲。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通通给她,只要她开心。文若,我劝你啊别想那么多。两个人互相喜欢不就成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啊。你说是吧,唐将军?”
宁苏没应声。
文若和水云郎无法说服对方,宁苏也没想明白情爱这种东西。她慢慢确定了自己对白寂的心意,但白寂对她又是哪一种呢?为什么会喜欢呢?
三人坐在演练场边的木桩上闲聊。远处一个士兵着急忙慌冲进场来,目光扫了一圈后向闲坐的三人跑来。看到士兵着急慌乱的模样,三人马上明白是有什么急事发生,纷纷站起来。
宁苏扶住险些摔跤的士兵。
那士兵喘着粗气说道:“将军......吕夫人快......不行了。请了郎中去看都......说不行了。木副将叫我去请程姑娘,结果程姑娘不在城里。我就来这儿了。将军快请程姑娘去看看吧。”
木琴心之前去祁安就请程缘缘给吕凤娇开了个方子。随大部队回到雅丹后,隔个三五天木琴心就请程缘缘去看诊。各类人参补药每日不停,程缘缘几次根据病情加重药量。可吕凤娇的身体一日一日老去,吃药也不起作用。
宁苏再见到吕凤娇时震惊不已。那日除镜妖时,她印象里的吕凤娇还是个不减风韵的美艳妇人。酒会后她再去火凤寨,那时吕凤娇还能会客,如今却躺在病榻上不能言语,身形瘦弱如朽木。
程缘缘去了火凤寨也没能救回吕凤娇。原本吕凤娇躺着,程缘缘给她行针她都没有反应。突然她身体抽搐起来,木琴心等人摁住她的身体又怕伤到她,后面她猛然咳出一滩血来。那滩浑浊的血液里裹着一片约一寸大小的椭圆形厚玻璃。吕凤娇无言看着那片玻璃直到咽气。
且不说吕凤娇的饮食起居都是有人伺候的,那么大一块玻璃吞下去都会划伤喉管,甚至丢了性命。这样诡异的场景不由得令在场的众人将吕凤娇的死与镜妖联系起来。不过这是木家的家事,木琴心让在场人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只说吕凤娇是病死的。
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还是以这么诡异的方式。宁苏想得心里发毛,她有一个猜想却不能跟其他人说。
宁苏回到自己房间刚坐下就听见两声冷冷的哼笑。她循着声音来源望向搁置在床头的破云剑。
“那个女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