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高门是民,贫苦寒门也是民。要救天下万民,非明君不能为。”
这些东西扶盈未曾听过,典故中也鲜少提及。她对此一知半解,抹去眼泪,抬眼望向谢明蕴,声音微有沙哑:“什么是明君?为何一定要明君来救?”
“安邦平天下之雄主,知人善用之贤王,爱民恤物之仁君,皆为明君。”
“常言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一家荣辱,仰赖家长;一国兴亡,则全在君王。便是如此道理。”
扶盈仍是有些懵懂,她仔细回想谢明蕴说的话,慢慢松开了紧抓着谢明蕴的手。
父皇绝不会将皇位传给她,也从来没有人教导过她一个皇帝应当做什么。治国安邦这次子,直到如今才有个模糊的影子。
马车出了城,行驶的速度越发快了。树影沙石在车窗中匆匆掠过,很快连远处的城墙也瞧不见了。
疾驰的马车很快追上了先行的人,张敬从车窗探出头,迎风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句:“谢大人!”
谢明蕴没掀车帘,只吩咐车夫慢下来些。
马车颠簸,还有许多路程,既然已与张敬汇合,那便不必赶得那样急。
远离城镇,一路行在原野中,冷风不住钻入车厢,平白冷了许多。
谢明蕴取了新制的外裳替扶盈披上,却被她躲开了。
想来是因方才说的话有了心结,如今不肯用这些东西了。
“这衣裳是我替你制。既非私动国库,也非民脂民膏。”谢明蕴扳过她肩膀,义正词严,“用的是我的俸禄。”
扶盈却自有一套逻辑:“你的俸禄不也是从国库中来的?有何分别?”
才从以往的思想中走出来,转眼又入了另一个极端。谢明蕴低头笑了笑,耐心解释:“君王拨给臣子的俸禄,是臣子应得。为人君者,若连这点东西也要克扣,难免叫人心生怨恨。”
“臣子亦为民,食五谷,居梁下。既如此便摆脱不了俗世之物。许以高官厚禄,亦是对能臣嘉奖,以显君王礼贤下士。”
“科举所选之臣,未必高洁不爱物。君王能知而任之,用其才智而不使其入邪门歪道,也是君王应有的品德。”
他知扶盈多半听不懂,特地将话转了一转:“换言之,臣子助君王协理朝政,其所成之功,早远多于他所得的俸禄。”
扶盈似乎明白了些,点了点头,又问:“那倘若臣子并无什么功绩呢?岂不是白费银两?”
她初涉政事,所看都太浅薄了。若是旁人问起,谢明蕴定懒得回应。
“清平盛世,便是期许朝堂之中皆为有识之士。况且即便臣子暂无所得,也不应随意克扣。倘若一无政绩便要处罚,一来寒了人心,二来容易迫使官员为政绩乘伪行诈,反害百姓。”
谢明蕴尽量说得直白,始终观察者扶盈神色。她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默默在脑海中记着。
白日高悬,已至正午。行至远处,路渐荒僻,沙石被风掀起,打在车厢,隐有点点声响。久未坐这样久的车,扶盈果然还是吃不消。
车马在半途,要临时歇脚也无去处。扶盈只觉头昏昏沉沉,靠着车壁晃得难受。
谢明蕴取了小箱,取了一块备好的糖,放到了她手心上。
甜滋滋的糖融在舌尖,很是慰藉了发胀的头脑。度过初期的不适,后来倒是好上许多。
傍晚时马车到了客栈处,因是荒郊野岭,用具也并不奢靡。扶盈下意识要嫌弃,忽然住了嘴。
张敬要了三间客房,她便先回了自己屋。
一日之内听谢明蕴说了许多先前闻所未闻的事,扶盈在桌上撑着下巴,一时想得入迷。
咏州这样富庶,尚有流民居无定所,那上京又当如何呢?从前所见歌舞升平,家家齐乐,又掩去了多少肮脏?
房门被人叩响,几次都无人应答。待扶盈回过神时,谢明蕴已进了门。
一日车马劳累,她手上的伤实在叫人担心。
好在并无意外,伤口结了痂,眼看就要好了。为防着她将伤口挠破,谢明蕴仍是缠了厚厚的布。
他半蹲在扶盈身前,小心仔细地展开布料,听见扶盈问道:“谢明蕴,你是贤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