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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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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荫下有些寒冷,霍兹带着早幸往向阳的草坪走去。

“敌人的、战友的,没什么区别,都躺在了一起。祖父从战场回来后再也不能获得安眠,我幼时不知道这一点,只察觉每次和祖父在林间露营时,我起夜总能看到祖父也同时坐了起来。”

“可能是战场留下的心理疾病。”早幸轻声说,看到霍兹更加忧愁的目光赶忙补充道,“在和平的环境应该是能被慢慢治愈的,不是魔药造成的。只是……人就是很脆弱,不光是看得见的伤口会疼,经历了痛苦的事后也会一直疼下去。”

草坪上有很多被砍伐后留下的树桩,这里曾是一片林场,树根还要过段时间才会被清除,再之后会按照艾森家掌事人的意思被改造成花园或农田。霍兹和早幸挑了两块还算干净也没长蘑菇的树桩坐下,就这样在软和的阳光下继续聊天。

“你也经历了这样的事吗?”霍兹轻声问道。

早幸被噎住了。

“我一直好奇但还是没敢问,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见面那会儿才被救起来就想要跳河?”

“是很小的事……”

不是战争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样听起来就庞大又沉重的病症,说来真的很小,但当时就是觉得无法忍耐,怎样都无法忍耐。

霍兹没有逼迫早幸,转回了此前的话题:“那我先和你说个关于我的秘密吧,我其实很害怕去前线。实习时的西部战线目前还很和平,当时我们的工作就只有驱逐山贼之类的,但有一次那伙山贼在束手就擒后跪地求饶,说自己只是迫于生计才落草为寇,此前也只是附近的村民。我们看这群人面黄肌瘦的还带着妇孺,十分可怜,就放了他们。”

霍兹闭了闭眼,继续说道:“……但当晚他们仗着人多就摸黑来打劫我们了,想要抢我们小队的行军粮、马匹还有装备。他们来时值夜的骑士似乎走神了没留意到人影,幸好我也没睡死,在被他们抹脖子之前跳了起来。我们应该是四打十几吧,又没在马上,没敢留手只能把他们全杀了。”

这个杀字轻飘飘的,又有着刻意被抹去的重音,早幸听到此抖了一下,人与人之间的厮杀离她本该很远的,现在却像发生在咫尺之间。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感觉,非常不好,明明就算语言不通也能交流的,那些人还是用着同样的王国语和我们说过话的人,为什么不得不杀了他们呢?”

霍兹并不是寻求什么答案,他心里对这些都看得分明,早幸很轻易就能听出这一点,于是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等着他没说完的话。

霍兹勉强笑了笑:“但我大概真的很适合上战场,这样的事之后还发生过几次,我甚至学会了怎么引诱他们露出破绽,或者诱导他们进行袭击,杀着杀着,生命好像就失去意义了。但我很害怕这样的自己。”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是你的大脑开始麻痹自己来让你不要承受更多痛苦了。”早幸抓住了霍兹的手。

霍兹看了一眼覆住自己的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挪开了眼:“可是还不如让我一直痛苦下去。”

早幸听到此手僵了僵,还是留在了原地:“那要逃走吗?可以算我一个。”

霍兹露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下次吧。”

早幸收回了手:“那轮到我说自己的事了,和你的比起来真的是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并没有勉强你说的意思,我只是把自己想说的说了,舒服了不少,谢了。”

霍兹试图站起身来,但早幸拽住了他的袖子,力气还不小,不得已,他又无奈地坐了下来。

该如何说起呢?实在都是些小事,只是一件件一桩桩积累起来,琐碎的雪花压垮了本就很脆弱的稻草。

早幸的讲述也和回忆一样破碎,同班同学的欺凌、老师的无视、家中隐晦的骚扰……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但霍兹还是很认真地听着。

“可能是因为……太寂寞了,真的太寂寞了,没有人对我有所期待,也没有人听我说话,所以很想死,想不出为什么要活着。”

终于,早幸说出了最后一个理由。

“那恭喜你了,你遇到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还会有很多个,都喜欢着你的人。”霍兹温和地说,但话出口就察觉到自己似乎陷入到了某种氛围中,居然不自觉就把这么羞耻的台词说了出来,“不是……是那种喜欢,就是朋友间的……”

他又顿了顿,才说道:“好吧,某人可能不是。”

早幸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脸色顿时爆红。

那场聚餐后希尔伯就消失在了她们的视线中,把自己关在了高高的索恩塔之上,所有寄过去的信件都没有回音。而一个法师躲在法师塔里时没有一支军队是不可能把他拖出来的,早幸也是这时才理解了之前希尔伯他们联系不上自己时的感受。

话题一时暧昧起来,霍兹也生出了调侃的意思,笑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某人吗?不然他可能要一辈子都躲在房间里了,新一任的索恩法师也会被传唱成高塔上的法师吧。”

“我根本就见不上他……不对,考虑什么的,我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啊。”

“为什么?”霍兹也生出了好奇,“希尔伯不符合你的喜好吗?”

已经直接点名了……“不是这个问题,”早幸纠结地说,“我根本没把他看作那种对象啊。”

感觉好像是从物种上就被否决了。霍兹为希尔伯默哀了一下,但想想他可能也在这个物种划分内,还得为自己也默哀一秒。

早幸还在纠结地表述自己的观点:“就像是一轮太阳始终普照着大地,但有一天他突然把所有的光都给了一株向日葵,向日葵会欣喜吗?只会疑惑为什么吧?”

“你把希尔伯比作太阳……?”霍兹露出了质疑品味的表情。

“也不光是希尔伯吧……算了,好像的确很不合适,你让我再想想。”

“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的意思。”霍兹捂住嘴做沉思状,“你太高看我们了,那时的救命之恩只算是举手之劳,当不起你这么高的评价,而且你之后能活下来还是靠自己的意志。”

但那时的帮助对她来说真的是弥足珍贵的礼物,她大概一生也还不清。

不过早幸没有说出口,这也太肉麻又沉重了,她自己知道就好。

“现在不考虑之后也可以考虑,”霍兹放下声音中的不正经,换上了长兄似的口吻,“希尔伯是很好的对象,没有家世和长辈之类的阻碍需要担忧,又有他人无法匹敌的实力,除了嘴有点讨厌。”

“……你收了他好处吗要这么推销。”早幸忍不住吐槽,“我知道的,可我想不通他怎么会……嗯……喜欢我?”

连那个词现在都变得很羞耻。

“理由很多,你亲自去问他吧。”霍兹觉得自己作为兄弟可太够本了,“但其实还有一些更现实的因素你应该考虑,有一份婚姻做保障你会更安全一些,特别是在对方喜欢你的基础上。”

早幸停止了动作,她原本在揪脚边的野草,现在树桩旁都被她扯秃了。

“你没有力量,又是异乡人的身份还自己往王庭里跑,如果有大法师妻子的身份多少会让企图对你下手的人忌惮一些。”霍兹轻声说出参杂了一些抱怨的劝导,“不要觉得这是利用希尔伯,如果你也喜欢他的话不就好了吗?”

“你也想得太远了……”早幸叹了口气,“希尔伯大概只是没和异性这么长时间相处过,又不是那种马上就会跳到婚姻的深刻感情,或许过段时间他就清醒过来了。”

而且婚姻也不是什么绝对稳固坚实的保证。早幸默默想。

我真是仁至义尽。霍兹站起身拍了拍草叶,早幸揪掉的部分有不少也粘在了他身上:“反正我快要走了,管不着你们了。”

“我会想你的。”

霍兹僵了一下,才点头说道:“母亲那边……你有空的话陪陪她可以吗?”

“嗯。”

“记得给我写信,”霍兹想想,补充道,“一个月一次。”

“好的霍兹妈妈,琼斯夫人的事我也会详细汇报给你。”

“我不是你妈妈,”霍兹揪住早幸的脸颊,“……母亲的事自有人会告诉我,你写你的事就好,最好详细点,特别是阿实和艾泽女士那种大事……告诉我,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的,想不出来也能听你述说让你发泄一下。”

“嗯嗯嗯。”早幸被揪着脸颊含糊不清地答应。

“如果你实在对希尔伯没兴趣……”霍兹说出口就觉得自己有点缺德,快降到和希尔伯一个水准了,连忙咳了一声,“算了,等我回来吧,回来再和你说。”

早幸惊恐地捂住他的嘴:“出门前话说一半很不吉利的!你快改口!”

“……”霍兹被捂着嘴也改不了口,忙扯掉早幸的手,“这是你家那边的奇怪传统?”

“总之要不你现在就说了,要不撤回刚才的话,我家乡的迷信很灵的。”

霍兹瞧着早幸,狠狠叹气:“现在说不出口!行吧,那你说我现在该说什么作为道别?”

早幸想了想,好像真的什么台词都会像插旗:“……那就祝你好运?”

“是是,祝我好运,也祝你好运。”

明明眼前的人将要开始生死未卜的征程,离别却变得这么没个正形,但早幸觉得这样也好。

霍兹准备再去硬冲一次别苑的正门,不行就翻墙。母亲在他走之前若没见到他事后一定会后悔的,他不想给亲人留下什么遗憾。

身后黑发的女子一袭纯白的长裙,湖蓝丝带固定的发尾在春风中向他招手,早幸本人也在对他挥动手臂,却是作为道别。

等他回来的话……

其实他也没想好要说什么。

但总之等他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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