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希尔伯又寄了一封信，内容全是天气工作身体状况云云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早幸写下最后一个字时觉得一阵虚无，她真的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希尔伯吗？希尔伯见面后又会对她说什么呢？

但想这些也没用，至少逃避是最不好的解决方法，浪费时间又不能彻底解决问题。霍兹的提议她全然没放进心里，一个人活着是很不容易，但也不能因此去依靠甚至利用他人，至少她不想这样。

本就是很不平等的关系了，她至少想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与他们来往。

最终她只在结尾询问了希尔伯想要什么味道的香水，如果这能勾起他回信的兴趣就好了。

*

今日制备原料的工作被暂停，早幸接到通知来到了王庭的人工湖边，和王室药师们一起等待即将抵达的神秘货件。

这些药剂师们都是“黑百合计划”的参与者，为首的赫然就是艾泽婆婆，看到早幸后微微点头打招呼。

艾泽婆婆在宫中并不与早幸表现得过分亲热，虽然众所周知早幸是她新收的弟子，但很多人都在疑心这个没有特殊能力的平凡女孩为何能成为她的学生还跟着进了王庭，她只能用冷处理的方式来降低他人对早幸的关注度，早幸从未说起的出生、奇特的能力，这些秘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也是为什么早幸所在的实验室只有她一人默默干活。

不过小胡子埃德蒙显然没体会到艾泽婆婆的良苦用心，看到小姑娘被冷落在一旁还好心地过来打招呼：“林小姐，好久不见，你也来看热闹啦。”

“嗯。”早幸细声回话。

今日的货物对没出过王城的人们、或者说没出过海的人们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东西——柯特塔送来的活体海怪。

玛西缇歌缔造的封锁线没有覆盖到海面，因此魔境污染的物种会源源不断流入广袤无垠的大海，有浪花女神庇佑的地区还算安全，而越是无人处的物种就越是凶险。

柯特塔就是最精于研究这类生物的法师塔。

艾泽婆婆为了把魔境的影响和魔药研究联系起来，特意请求了柯特塔的大法师送来三头海洋魔兽，代价全由王庭支付。

数十个法师护卫着法阵凝结出的水牢，这个巨大的水立方体中正困着那头实验用的魔兽。他们从极西的柯特塔经船只海运赶到了位于王国东部的太阳港，又从太阳港一步步将货物运送到了王庭之中，沿途还要源源不断地供应海怪所需的口粮，法师们的报酬更是在此之上。

总之，王庭十分之一的经费在这趟旅途里显露出了冰山一角，也为沿途目睹这件稀罕快递的人们提供了谈资，打开了眼界。

水牢里的海怪在这么长时间折腾后已经奄奄一息了，早幸绕着圈打量这只美丽与狰狞并存的怪物。它体型如纤细版的白鲸，鱼鳍有六个，不规律地从躯干各处伸出，构成了海怪层层叠叠的舞裙。但它的头颅又担不上这份美丽，如同一个还带着土的老树根，布满锯齿的三个口器在树根后张张合合，吞吐着自己排泄在水牢里的污物。

“要我说可以把这次运输当作柯特塔招生广告的，法师还是不会在这类事上动脑子。”埃德蒙也在绕圈，一边小声嘀咕。

早幸还能听到其他人也在谈论类似的事。

可能是不屑，也可能是不想花精力搞这些吧，这片大陆的法师感觉都是些用脑子里的某个零件换取了能力的人。

希尔伯，这里的人都说你们脑子少了根筋啊。

不知道信件里说这个希尔伯会不会就被激将法逼出他的天岩户了。

也可能一堆法师都要来了。

对话是背着柯特塔的护送法师们展开的，这群法师正忙着找书记官拿报酬。国王此刻也在场，不过就站起来走近看了一眼，又疲惫地坐回了轮椅上：“还有两只是吧？长得一样吗？”

“回陛下，不一样，魔物的身体结构不规则从没有两只一样的。”艾泽婆婆正施展她的独门绝技检查海怪的身体，绿色的符文在海怪的表皮各处游走，但她还能一边回答道，“另一个是类似腔肠动物，还有一个是少见的长着毛皮的……”

“行了，我就看一眼钱花去哪儿了。”国王摆摆手，示意从者把他推回宫中，“伊莉丝，这个月的报告我要看到进展。”

艾泽婆婆收起了法杖，她常用的木拐杖已被这柄杖头坠了水晶和蓝宝石的细长法杖所替代，宝石构成了与她名字一致的鸢尾花：“稍后就放您桌上。”

国王又抬头看了她两眼，但艾泽婆婆只是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

草药魔女是法师中少见的那种爱耍心眼的类型了，大概是被她那个小偷丈夫所影响，连姓氏也跟了那个小偷，不然她应该继承“布卢梅”这个姓氏的。

“下次早点送来。”国王被阳光晒得有些虚弱，也不想计较了，放下话就回了宫。

国王和其随从的身影消失后剩下的人明显放松了下来，艾泽婆婆这时才走到了早幸身边，点了几个人并早幸一起，低声吩咐道：“这只很健康，既然陛下也见过了就先送去学院那边吧，到那后你们按我说的做。”

“是。”被点到的人都按着胸前的金桔梗胸针行礼。

海怪身躯太过庞大，同类放在一起还会互相攻击，自然是要分散处置的。

按方案里的计划一只会送到王家学院的湖泊，也就是普利希卡之眸里，一只就放在王宫里方便研究，还有一只会留在太阳港圈出的区域内用来做自然水体中的研究。

送来的第一只自然是要给国王掌掌眼的，看完后就可以按计划处置了。艾泽婆婆想要留在手边的是那只有皮毛的，对此同样要跟着去学院的埃德蒙在路上继续小声和早幸嘀咕：“艾泽老师虽然平时表现得不像个法师，但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果然还是会像个法师啊。”

这里法师是不是狂人的另一种说法啊……早幸没法回应，只是默默跟着走。

到了学院后柯特塔的法师们把海怪安置好，给了一份饲养手册后就离开了。普利希卡之眸现在作为研究区域被围了起来，但还是有好事的学生在外围爬上树都想凑热闹。

早幸尽量无视了这些视线，反正他们应该也看不懂自己要做什么，先完成艾泽婆婆的吩咐要紧。

跟来的几个药剂师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他们也都知道早幸大概有某种特殊能力，此时艾泽婆婆的法术还残留在海怪身上，他们先记录下数据后让早幸去触碰海怪身体的不同部位，又割下这些部位的组织冷冻收集起来准备待会带回给艾泽法师进行研究。

这头海怪没有发声器官，只是抽搐了两下，蓝色的血液消散在湖水里，不一会儿伤口就愈合了，刚恢复的部分与正常光滑的部分不同，像是老旧的树皮。

任务完成，早幸准备跟着队伍一起回王宫继续干活。但树上挂着的身影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泡面头，泡面头的主人也在朝她挥手。

埃德蒙也察觉到了，拍了身上背着的样品盒两下，对早幸笑道：“我们去送就行了，那是林小姐曾经的同学吧？你去和她们说会儿话也没事的，你自己回来就行。”

“谢谢……”早幸低头谢过埃德蒙的好意，耳聪目明的少女骑士隔得老远也领会到了这边的发展，直接跳下树跑了过来：“莎莉！”

“特里莎，好久不见。”早幸也朝这个身影跑了过去。

“一两个月没见？但你变化好大，居然穿上了王庭的制服，”特里莎有些羡慕地摸着早幸上衣光滑的布料，“出息了，这样我在王宫里也算有熟人了。”

早幸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我只是个杂役，可能要辜负你的期待了。”

“谁还不是从底层混上去的呢，想想雷奥将军。”特里莎用肩膀撞了早幸一下，“更好的是你看起来不错，我就知道你会好起来的。”

特里莎说完才发现自己话题选择上犯的错误，一时有些尴尬：“额……抱歉，我不是有意提起的，我是说，看到你过得好我很开心。”

“我知道。”早幸也学着用肩膀撞了过去，“是挺好的，你又怎么样？好像长高了。”

“一个月而已，哪有那么夸张。”特里莎挺了挺胸，“但最近我在练体态，是不是好了很多？也显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