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柳家的阴符泄露案震惊朝野,距离结案已经过去一段时日,皇城司依旧忙碌。
易棠的身影穿梭其间,忙着对比刺绣和暗语。
阴符自宫中泄露,尚未清楚何人做的手脚。
避免细作销毁更多罪证,谢年祈和大渊国君封锁消息,转为暗中调查,以免打草惊蛇。
那些人皮和制皮工序过于非人道,已经妥善移送至大理寺。案件细节同样记入史册,留作后世警醒。
至于收购人皮的官员富商,身居高位的人未曾参与,只是些小官和富民。
涉案官员罚的罚,革职的革职。
也算给众人一个满意交代。
在这桩案子里,唯独柳家家主藏得隐蔽,好端端的一个活人仿佛人间蒸发。皇城司翻遍京城内外也难觅其行踪。
加之近段时日繁忙,众人暂时搁置此事,待时机成熟再行追查。
清晨光亮柔和。
卷宗堆积在案上。
枢密院机速房内众人忙碌。
竹简卷动的沙沙声与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交织。
桌案前的人屈腿坐在草席上,眉宇间尽显忧烦。
又一本名册呈到手边,翻开皆是落马的官员,他支起单臂捏了捏眉心,一口郁气堵在心坎上也不是下也不妥。
“此次办案归来,你面上的神态较之前丰富许多。”
沙哑人声自身前响起。
谢年祈抬眼细看,梁咏端来茶壶,兀自在他的公案边摆开茶盏。
谢年祈一扯嘴角,皱眉道:“你管这叫神态丰富。”
“如何不是,”茶水入盏,梁咏幽幽开口,“梁某认识的谢小公爷,从不轻易流露心绪于外,如今却能从面上看出几分疲惫,可见这阴符案着实费心劳神。”
被唤作谢小公爷的人微微颔首,接过梁咏递来的茶,轻抿入口。
苦涩中带着清香,暂时驱散心头阴霾。
“但梁某认为谢小公爷有此转变,和易家掌柜有关。”梁咏调转话音,扯到了私事。
闻言谢年祈呛得直咳嗽。
茶盏堪堪放在桌面,溅出零星水滴。
他拿过灰布随意一抹,却显得慌乱。
嘴上仍旧强硬:“和她有何关系,此案牵涉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柳家家主失踪得离奇,如何让人心安。”
“当真?匪头子固然重要,眼下最要紧的,恐怕还是细作余孽。”
梁咏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意味:“他们潜伏在暗处,你我倒好,易掌柜手无寸铁,随时会遭报复。”
“你当真不在意?”
二人共事三年,谢年祈早知晓这人八卦碎嘴,性子亦如老母亲,皇城司上下的大小事难逃其耳目。
交谈间眉眼舒缓,他在静默后开口:“你我相识多年,当知我行事向来谨慎,易棠她……”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两人对话。
探子匆匆进来,面色凝重地递上一封密报。
纸张上的文字简短,城外多处废弃庄园,有人在其中发现柳家家主的踪迹。
谢年祈站起身,信纸递给梁咏:“得亲自走一趟。”
门外一队精锐整装待发,马匹嘶鸣,二人翻身上马,带着队伍疾驰出城。
一路上尘土飞扬,马蹄声急促,如同二人此刻的心情。
午时艳阳高照。
离开柳家芺青和孙伯没了住处,暂住于皇城司中。
易棠来到芺青所在的偏室。
踏入房门就看到芺青调试琵琶。
弦音铮铮,少女垂着乌首,脸上的红色胎记存在感微弱。
“那夜谢大人站在人前说话,我就认出他了,”她用绢帕拭擦琵琶弦,平静开口,“娘子可知谢大人于人群之中有多惹眼?”
语气中带着向往与倾慕之情。
芺青抬眸看易棠。
易棠支吾两声,忆起那夜谢年祈抱剑立在高台下。
当时烛光扑朔迷离,那人的马尾很高,英姿飒爽,但不至于到让人一眼难忘的地步。
很惊艳吗?没觉得。
“他似天人,身上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微光,”见易棠未作声,芺青继续道,“是我不自量力肖想大人,但那份感情我无法抑制。”
说完她低下头,紧咬下唇,似羞愤,又似自卑。神情复杂。
易棠见状连声安慰道:“何必执着于一人,谢大人他、他杀人无数,狠起心来连女子都不曾放过,于你并非良配。”
她说了许多话,劝说芺青放宽心态,又避开其在柳家中的遭遇。对方却垂首沉默,只专注于手中的琵琶。
易棠自知无趣,转而聊起京城中的琐碎趣闻。然而无论她如何逗芺青开心,少女只是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再迅速低下头调试琵琶。
一炷香过去,她观芺青沉溺琴音,一时半会儿未有松手的迹象,只好寻了个有要事待解决的借口离开。
她只当对方少女心性使然,过段时间便会转好。
门扉在身后闭合的瞬间,琵琶声响起,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一曲琵琶语,唱尽思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