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陶垂眸,松开那吓得哆嗦的博士,立在原地未言,继而又转身上马朝医馆奔走。
医正见施陶回来,等着他从怀里拿出剩食,未料他并无动作,只迫切询问:“她如何了?”
“郎君放心,这位小娘子刚服了下了催吐汤水,如今气虚得很,补补就好。”他捋了捋胡子,又叹道:“虽瞧不出是何毒物,但好在送来得及时。”
施陶听此方才松了口气,拱手言:“劳烦医工了,烦请医工再开些方子为她补补。”
这老医正瞧他拿不出剩食,又见那躺着的小娘子分明是作郎君装扮,便猜两人怕是惹上什么麻烦,心里暗暗叹气,面上却点头,只道:“随我来。”
医馆前飞驰过一群马匹,扬起一阵尘土。
行人对着早已没影儿的乱驰者啐几口唾沫星子,叫骂几句。
坊中的鸟儿被马蹄声惊得展翅向北,跟随着空中翱翔的白鸽飞向宫城,落在雕琢的金檐角上。
一群蓝衣宫女端着碟子穿过大吉门,这是送往武德殿的吃食。
今日李由林未去宫中,跟在圣人身边伺候的自然就成了吴辉。
中书门下递来的折子李洵大多已不爱去看了,小事直接画了敕交由尚书省去办,有时画敕也由着李由林代劳。
案上的札子已堆了好些,吴辉见圣人一直盯着那案上的札子,便弯身问道:“大家要看札子吗?”
李洵默了片刻,却言:“去把清河叫来。”
吴辉忙应声去唤。
圣人的口令传到千秋殿内,谢愈正在同清河公主讲课,李知端坐一旁习字。
清河闻言微愣,同李知对视一眼,便放下笔匆匆随王全去了。
“王公公可知,圣人寻我何事?”
王全走在前面,也只能干笑道:“这奴婢不是大家跟前人,只在殿外守着传个话,确实不知道圣意。”
清河微微点头,又问道:“今日李总管不在宫中吗?”
“正是。”王全想了想,笑着回话,“说来也巧,几次圣人去唤贵主,都是奴婢来的。”
清河未接他这话,只轻声开口,“近来父亲确为唤我频繁。”
从前阿耶多在阿娘处呆着,时不时转道去东宫瞧瞧,而她总是跟着几个阿姊偷跑出宫玩乐,倒也是不多在阿耶膝下尽孝。
王全“哎”了一声,讨好言:“贵主是大家的嫡公主,自然是上心。”
步伐临近殿外,王全也规矩了许多,不再言语,领着清河公主进去。
“儿叩见父皇。”
李洵朝清河一笑,招手让她到身前来。
“吴辉,去把那案上的札子抱过来。”
吴辉猜不懂大家心思,只按着吩咐将那堆札子抱来,清河更是一头雾水。
李洵随手抽了一本打开。
吴辉盯着圣人手中的札子,不敢吱声。
清河心更是莫名跳快了些。
“拿着。”熏烟百转的案前,忽地落下此话。
眸前,闯入一道暗红缠枝帛边书折。
清河倏然睁大双眼,下意识接下札子愣愣地站着。
岂料圣人笑得温和,“你将这札子读于我听,朕近来一看字,便头晕目眩得很。”
清河捏着札子,有些不敢开口,那立在圣人身后的吴辉,便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了。
其实这中书门下递上来的折子大多都可宣之于口,真正要待商议之事相公们总是会绕过李由林,直接在朝会上言。
清河不懂,吴辉便是更不懂了。
在圣人所承望的眼神下,清河终是硬着头皮念出来。
一封札子念毕,李洵便吩咐吴辉研磨,批阅几句,时不时出声说说该如何回复。
其内李御史上书了一道札子,言长安城内昆仑奴为非作歹,不仅杀了一名无辜商户,竟欲拐携李知逃出长安。
可叹她自兄长走后,一直久居宫内,不知讯息,便是李三娘也未曾同她提过。
清河念了这么多封札子,直到此才开口愤言:“无耻昆仑奴,毫无礼法!阿耶可得严惩。”
倒是李洵对清河如此反应,不由来了些兴趣,他将笔搁置,挑眉问道:“清河,依你瞧,此事如何处置为妙?”
“自是查明这昆仑奴是谁家奴婢,严惩主人失职之过。”
李洵并未赞许,只是一笑,又问道:“倘若主人无过呢?”
清河怔住,主人怎么会无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