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养得起昆仑奴的主家,必是显赫之族,无过便是无过,有过便仍是无过。坐在这里啊,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为无为也无多大分别了。”
彼时的殿内有些清净,清河在思索这句话,吴辉也垂着脑袋深想大家所言。
王全侯在殿外,耳朵听见些许步伐声,忙迎起笑脸,只见这清河公主同干爹一前一后,各自一脸异色,王全忙将笑脸收起来,低头跟在一旁。
去往千秋殿的路上,气氛沉寂,三人各有所想,一时这路也走到头了。
王全轻碰了下吴辉,低声道:“干爹,千秋殿到了,您老怎么还在出神?”
那吴辉才猛然聚齐眸光,直起身来,朝公主行礼,“既到了,老奴便先走了。”
清河亦是有些恍惚,她撇过眼微颔首,并不出声。
这一墙所隔的千秋殿内,此时光景有所不同。
垂帘轻晃,风卷纸轴,谢愈正立于李知身后,握着她的手在纸上行笔,两人挨得极近,李知微微偏头,鼻尖便能触到谢愈的侧颜。
如此旖旎气氛下,哪还有旁的心思习字,李知支着下巴,转过头盯着他。
谢愈察觉,手中动作一顿,目光同昭九细长淡眉下,浅笑盈盈的眼眸相撞在一处。
只瞧她眼帘微垂,眸光从他眼尾处一寸一寸下移,如春日泉涌,极细极细地荡过,叫人心神微乱。
直至停到谢愈唇角。
过耳风减,呼吸一轻。
她蓦地感觉谢愈温热的鼻息逼近,逼得心也快了一拍。
谢愈眸中暗色涌动,已是难捱,轻凑上前,向着点红而去。
未料此刻,门外垂帘轻响,清河踏步进来,唇还未相贴的二人登时后脊一凉。
李知抽手转身,谢愈伸指望字。
两人皆装作指点字画模样,不敢抬头,隐晦的心思早如潮水般退去。
可巧的是,清河还未将魂从武德殿内收回来,自然也是未瞧见两位先生过于亲密之举,只是面无表情地坐下,中规中矩地接着提笔习字,徒留李知谢愈二人心慌意乱。
于是这千秋殿内又同那武德殿中一般,气氛微妙得很了。
金景垂照,日已归西,李知同谢愈出宫时,神情都亦有些不大自在。
她指尖捏着披帛,低眉瞧望谢愈轻飘的袖摆,脑中仍是那千秋殿内的浑事。
“今日……”话将开了个头,又被李知吞了回去。
谢愈抬手掩唇,轻咳一声,语调里藏着些许自责,“今日是我太过冒犯,失了礼节。”
李知听罢,细眉轻聚,继而眼眸一转,嘴角翘起。
二人已出了外宫,她向前迈了一步,指尖滑入谢愈衣袖,悄然捉住他的手心,橘色的披帛因着动作而垂落在两人相依处,从远处看,倒真瞧不出衣袖下藏着两双紧握着的手。
“那又如何?”
她略微偏头,眼眸圆睁,偏问道:“礼发乎于心,不是先生说得吗?”
谢愈被她这番动作折腾地无奈一笑,反握紧李知的手心,撩目望她,“往后不许再唤我先生。”
李知正要开口辩驳,忽见扶回急急赶来,从怀中掏出一纸白信。
“五郎,大理寺递来急信。”
谢愈展开信纸,望见字的那瞬,眼中笑意褪去,眉头霎时凝作一团。
他一瞬地松开手,翻身上马,口中嘱咐扶回,“好生送三娘回去。”
他调转马头,又回望一眼李知,仍还是放心不下叮嘱,“昭九不许在坊间逗留,快快随扶回回去,我还有公事未办,得前行一步。”
扶回知他不放心李知,便忙应答下来,“五郎安心去吧。”
谢愈点头便驾马,直奔大理寺。
胡咏思亦是满身带风地赶到,走了小门同二人会晤。
郑观见众人已至,忙停下来来回回地踱步,抬手让甄寺正叙事。
“今日施陶同他的书侍去了升平坊间的张记食店,饼中被人下了毒,可巧书侍先尝了一口,后分了胡饼给狸奴,顷刻猫毙。”
“好在施郎君未食。”郑观在一旁补充,又道:“盯梢的人回来说,那升平坊间的金吾卫一下子冒出来将食店掌柜押走,这案子我大理寺可要接来?”
胡咏思默了片刻,思忖道:“却也无妨,若大理寺真将此案提来倒是不妥,交给金吾卫不失为好去处。”
“哎,程美中同那杨士真是歹毒,这才几天,便下此毒手,幸而那施郎君命大,不然人证一死,案子可就真没法再查了。”
甄寺正似是有所感触,摇头叹道:“这官做的越大,心里的弯弯绕绕也就越多。哎!同朝为官,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胡咏思睨了他一眼,郑观也面色不善,甄寺正心中正感慨万千,抬头瞧见唬了一跳,自知说错了话,忙找补言:“当然清清正正的好官也是不少,呵呵呵。”
“如今施陶虽逃过一劫,但难防程杨二人下次手段,今日便是想与各位商寻对策。”
胡咏思接下话,“吃食便私下给施陶定好我们的人,程杨失手,定然心急,必有旁的后手,大理寺得多派些人马护他。”
郑观仍是顾虑万分,将手中的书纸放于案上,“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心里不安,不如将施陶接到大理寺来,那日我们被正卿打断,也未曾听施陶言明过去那科举案的真相。”
“不可,人若是死在大理寺,我们都要担责!”
郑观也是未想要这层,被他一点拨,直叹自己太过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