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孤独的。”
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同情主人家的,毕竟她也是远在异国他乡,当保姆也只是为了挣够回国的钱,她只需要干好自己分内的事,等钱挣够了就走就好了。
可是这个孩子身上的孤独感实在是太强烈了,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没有娱乐,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课的时候,就盯着一张照片从白天看到晚上。
听着那五年他所不知道的一切,戚宴觉得自己的心被浸泡在了高浓度的柠檬汁里,又酸又涩,一阵阵的抽疼。
那疼和懊恼快将他灵魂从躯体里抽离出来。
陈姐口中那个阴郁沉默的少年,好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谢礼峙。
他的小荔枝,虽然很爱撒娇,也很粘人,但是他很爱笑,总是言笑晏晏的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是裹了蜜的葡萄,是夏天灿烂的烈阳,不是阴暗的下雨天。
可他不得不去接受,那就是谢礼峙,是被他推开的那五年里的谢礼峙。
他不明白为什么看见的会跟陈姐描述的不一样,在那棵香樟树下,他明明看见了他身边出现了新的人,也笃定了他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为什么,他以为的幸福……没有出现在谢礼峙身上呢?
戚宴忽然觉得有些茫然,他成为了在青空之上找不到方向的飞鸟,不知道往哪儿飞才是温暖的春天。
“后面呢?”再开口,戚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艰涩沙哑,连说一句话,都像是被砂纸磨过喉咙,又涩又痛。
陈姐回忆了一下,忽的想起谢礼峙也不是一直都这样的。
谢礼峙给的工资很丰厚,她没干几年,就攒够了回国的钱以及送孩子上学的钱,她按照计划向谢礼峙辞职,那时的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孩子眼里看见了深不见底的悲戚。
谢礼峙没有挽留她,给她结完最后的工资之后,什么也没说,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陈姐却知道,谢礼峙这是放她走了。
她不该管雇主的闲事的,可是去往机场的那天,她心里总是不安,她彻夜难眠,脑海里都是谢礼峙那双悲戚却如死水的眸子。
广播正播报着航班信息,那是她梦寐已久回家的路。
可那天她在候机室坐着,在广播第三次播报时,带着行李,用蹩脚的英语,打到了回雇主家的车。
“我是在医院找到他的。”说到这儿,陈姐还觉得有些痛心。
后来她想自己为什么会放弃回家的机会重新回去照顾谢礼峙,大概就是因为觉得这个孩子太可怜了,想到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就狠不下心来丢下谢礼峙回国。
“医院?”戚宴声音颤抖,“为什么……在医院?”
陈姐却摇了摇头,“不知道,先生闭口不谈,秦总也禁止别人提起这件事,让我回去等着。”
谢礼峙不在家,客厅的窗帘尽数拉了开来,刺眼炙热的阳光穿过玻璃照在戚宴身上。
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直到谢福拖长嗓子叫了一声,他才从失神中抽身出来。
“陈姐,我先上楼了。”他压下泛滥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平常无异,“如果他回来了,您跟他说我在楼上晒太阳。”
“好的。”
戚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楼上的,他坐在窗边的摇椅上,让阳光尽数将自己笼罩。
原来他过得那么辛苦……
他究竟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他究竟还瞒着自己多少东西?
……
谢礼峙带着鲜花从门口进来的时候,陈姐正好拉上最后一片窗帘,房子里重新陷入了昏暗。
他揉了揉眼睛,直到不适感从眼睛里褪去,才问:“他呢?”
“戚先生在楼上晒太阳。”
谢礼峙点了点头,感到有些奇怪,平常这个点戚宴都会在花房里呆着的,今天居然跑到楼上去晒太阳了。
地毯隐没了脚步声,娇艳欲滴的鲜花还残存着水珠,他走到戚宴房间,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阳光下的人并没有察觉有人上楼了,摇椅一下一下的晃着,阳光落在他身上很扎眼,却给他渡上了一层温暖明亮的光晕。
面前的画面就像一场美好的梦境,让门口的人恍惚。
谢礼峙身形隐在黑暗里,看着自己的爱人坐在整个别墅唯一一处温暖明亮的地方,呢喃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为什么总是过的那么不好呢……”
“……”
“幸福幸福,请来这里吧,来谢礼峙身上吧。”
“别再让他感到悲伤和孤独了。”
谢礼峙愣在门口,再也迈不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