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虽受此火之损,然不过尔尔。芍药赔了诸多好处,又给人安排了一间距无色湖更近的居所,这才让明度面上不虞、实则心甘情愿地住下。
只是事情到这里还远未了结。芍药那厢方将明度送回房,回到前楼,就被山茶等一众亲友彻底包围!
“芍药姐!刚刚那是楼主?”
“楼主那是在干什么?怎么突然起火了?”
“楼主拉着的那个小郎君是谁?”
“楼主怎么喊人家‘阿兄’啊~”
“真的~太渗人了。我身上寒毛都竖起来了~”
被众人包围的芍药:……
她也不知道啊!
但复春楼的老板娘何其聪明,只需细作盘算,便知这“易浅”恐怕就是楼主口中的贵客。但芍药仍有三猜不透:
其一:楼主为何刻意离去“诱”其入楼?
其二:既诱其入楼,又为何现于其前?(不怕人跑了么?若是不怕,一开始又何不直接抓来,何必“诱”而捉之?)
其三:贵客既已至,何不终止比武大赛,反而允诺“提名”一事?
此三者不解,她便不敢妄作安排,只能待楼主同贵客还楼后再作打算。
不过,她倒是在收拾往利园时发现了一只不倒翁,样貌同楼主颇有些相似,神态却又憨又苦,叫人看了可怜。芍药见明家无人找寻此物,自然猜到此物是易浅的。
(芍药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尖叫:毕竟,什么“贵客”会随身带着同楼主模样相似的玩具啊?!!)
她不敢妄加猜测。为防出什么岔子,她将之封存入杂物室内,暂代保管。
所有这些,她自忖不便说于旁人,即便是楼内的其他亲眷也不行。她任老板娘一职多年,最清楚人多嘴杂,非板上钉钉之事不可与人言的道理。于是老板娘拍了拍手,谨慎叮嘱:
“不可妄议楼主所为。”
她这般话说得扫兴,但楼内众人却无人怨愤,反倒因她的话安静下来,凝神谛听。
他们虽年岁不同、姓氏不一、来处万千,却有着相同的归所。他们互为亲眷,共同为楼主做事。而芍药是他们中最通人心、解人语者:
“今楼主还楼,隐踪匿迹,必有所谋。我等万不可坏楼主好事,各位家人还须谨言慎行,恪尽职守,明观多思,应势而动。”
“需不需要让孩子们……”教导孩子的老人颤巍巍地提问。
“一切如常即可。”芍药略作思索,摇了摇头,“他们盼着看比武大赛很久了,见了楼主也都知道该怎么做。”
话虽如此,芍药还是向老人行了歉礼,“事发突然,劳烦您多费心了。”
“无碍。”老人抚须一笑,“他们说不定还能立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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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浅至阳城后,昼夜不眠的盘算,只为算计皕乌。然如今计划方始,他便已知不妙——细究下来,易浅共犯三错:
其一,他凭金珠推测出皕乌不在,却不曾料到皕乌留有分身。
(金珠可辨皕乌所在,此事他虽知晓,却一直没摸出原理。如今看来,其辨位依靠的是内力。
若是寻常凡夫俗子,即便同它结契合,也会因肉体凡胎无法感应,无甚可用。)
但,任谁能想到,即便是乌鸦都身负灵力,必乌却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呢。
皕乌想做什么?
易浅回想起那厮曾明言“给你造个‘皕乌’杀着玩”,再瞧如今必乌这具/肉/体凡胎,便知皕乌这人即便留必乌一命,也多半是些坏心思。
其二,他虽对“必乌”心有疑虑,却自欺欺人地将之认作纸龙,甚至将此人独自囚于屋内,命方知看管……如今方知困于树上,恐怕已落入复春楼老板娘手中,吉凶未卜。
其三,便是现在,他大意被必乌所擒。二人如今被一红线牵系,这红线缠上便扯不掉,任他作何手段都剪不断,恐为神物。
易浅无法,不得不紧紧追随,跟着必乌出了复春楼!
“你要去哪?”易浅咬牙拖慢速度。先前在一众修士和复春楼众人面前丢人还不够?这家伙又想做什么?
他已经没时间同必乌玩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码了!为给复春楼使绊子,按照他的谋划,他今夜须于午夜子时同复春楼的竞争对手会面,共谋后事。
(先前易浅同李老嘴于无色湖周围碰头,便是在托李老嘴递话。)
但如今他被必乌这样缠着,恐难独往。若是最终脱身不成,他至少要将“停手”的消息传递出去。
否则,那些复春楼的竞争对手恐怕会捅出篓子!
因此,易浅虽百般不情愿,还是顺着必乌的力道,一同出了复春楼。毕竟,随必乌出楼,尚有一线生机;逆之而行,真若求得自由也就罢了,若是必乌一个心烦,假作“皕乌”下令,让复春楼将他拿下,那他岂不将举步维艰?
“你有事想做,但这事皕乌不肯?”易浅飞速思索着出逃的法子。他之前就觉得怪异,一个人怎会抛弃自己的记忆?必是这些记忆于己无益——换言之,便是这些记忆所导致的“判断”,同自身期望相背离。
譬如,易浅不希望抗拒他人的好意,却无法摆脱对善行的猜疑。同理,必乌也同样会影响皕乌,让皕乌做出自己不期望的反应。
只须略作思索,他心里就有了说辞:“你想做的事必然不仅仅包括‘杀了我’,还有其他,对吗?”
“我可以帮你。”易浅循循善诱,“我同皕乌不合,乐于给他使些绊子,你不妨将你的事告知于我……”
这话说得乖顺,但……必乌盯着勒入掌纹的红线,他一句也不信。
二人虽因一红线相连,易浅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向后挣着,尽可能同必乌隔得远些。这心思很好猜,无非是不愿使二人扯上关系。即便作用甚微,但事在人为,兴许有用。
必乌不由扯开唇角冷笑。他承载着皕乌抛弃的记忆——那些会害皕乌发疯的记忆都在他身上,让他只想毁坏。可他又手无缚鸡之力,连一个弱小的易浅都掐不死。
毁不掉,那就只能好好折磨了。
如是想着,孩童猛的转身,张开双臂,易浅便只能被红线扯进他怀里。
“!”易浅身体僵直,忙稳住身形,才勉强同必乌维持了一指远的空隙。但在旁人瞧来,二人亲密无间,同兄弟间久别重逢的拥抱一般无二!
“阿兄,长兄如父。”贴得近了,必乌才仰着头无辜地望向他,压低声亲/昵唤道,“养不教,父之过。弟弟的事,兄长怎能轻易摘出去呢?”
这意思很明白,“我想做什么,你跟着便是。”
“……”易浅磨了磨牙,不得不被必乌拽着手臂,一路佯作兄友弟恭,挤入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