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我阿兄可疑,倒是说说,怎么个可疑法?”
“我阿兄离席,是为见我。”
“其同我私会,是为防小人见我体弱而起歹心。”
“火起而不知,则是因其施法致我等与外隔绝,无从知晓。”
“如此这些,不过是手足情深,我阿兄何罪之有呢?”
“反倒是你,一口咬定我阿兄可疑,何其怪异。若是有人指鹿为马,鹿便不得不自证是鹿,那天下还有没有公道可言了?
明度咬牙:“是鹿是马,一查便知。小公子如此笃定,为何不敢让人盘查!”
那小鬼眯起双眸瞧了他一会儿,又扯开唇角,“不对,方才你身后那位公子可是提到,你们一来便开始救火。阁下可否详细说说,你身处宴中,为何分心留意被重重楼宇遮挡的往利园?莫非阁下一早便知,往利园将失火?”
“自然是无意中看到的。”明度平静垂眸。
“不对啊。”吴明泽小声同旁人咬耳朵,“往利的方向极偏,若非有人提醒,我等几乎不可能发现……”
必乌闻言笑出了声。他显然对此处的位置极为了解,却不自己亲口指明,而是指尖在袖间用力,扯住了红绳:“阿兄,他说得是真的吗?”
易浅:……
“明少主此言差矣,”少年沉默半晌,终于开口。然其以袖遮腰,落在旁人眼中却是抱臂而立,身姿傲慢,“今于堂内,吾因忧心……胞弟,曾留心往利园方向,知此处难入复春堂窗内,非刻意留心而难察也。”
“易某对医术略知一二”,他叹息道,“明少主若非有意,恐患颈疾,还望早日医治,不留遗患。”
“公子说笑了,”明度趁二人交替开口的间隙,捋顺了思绪,伺机突破,“筵席上,吾本欲同易小公子解除误会,却遍寻不得,无意中见复春楼老板娘神色匆匆,顺其视线望去,才察觉到往利园起了火。”
必乌闻言,视线飘过复春楼老板娘。芍药当即领悟:筵席上,放着好好的珍馐美味不尝,反倒留心到她一瞬惊讶……想到明度频频提及的“提名”一事,明度这是有意在找复春楼的岔子,好于言辞上占上风,伺机迫使复春楼应下。
她默不作声地将此人列入警惕名单,垂下头时,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这事不假,”修士中有人低声交谈,“明云也是最早赶来救火的。”
“原是如此,”那小鬼歪着头,学着易浅的方式称呼此人,“但,明少主如何自证?”
“在场各……”
不待明度捋出万无一失地自白,必乌便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明少主发现起火一事,是真是假,无甚要紧,”他话锋一转,“但,若阁下一口咬定我兄长同此事有关,那明云二家又如何无辜?”
“吾观此火痕,盛于易浅之房,而微燎明家之屋。换言之,此火将我阿兄的居所烧的一干二净,我阿兄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若此事是我阿兄所为,他为何要烧毁自己的住处?”
“这不过是小公子的一面之词,”明度皱眉。他倒是没细瞧这些,只觉得火未长眼,自然是烧的整座往利园,哪有孰轻孰重的道理?如今细想,竟略显心虚,“若非明云二家飞速赶来救火,将火势控制在一侧,这火恐将往利园烧的一干二净。就连明家,也因此平白蒙受了损失。”
“哦?”必乌又笑了,“明家住在上风口,火起在下,为何此火竟烧到了明家?想必是火起后有人刻意引火。这火少说有两拨人动过手脚,在场的各位恐怕都称不上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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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鬼拉着易浅离开时,明度还有点懵。
怎么回事?不是那两个人身处火场、鬼鬼祟祟,身上全是疑点么?怎么最后反而是他们被摘了个一干二净,而明度一身脏水,还要拼命解释?
他当即便找复春楼的老板娘说理。芍药起初低眉以应,后缓缓抬眸,好似一直凝神在听,实则心中早已尖叫连连:
那是楼主!!那是楼主!!楼主和一个散修在假山下私会,连自家楼着火了也全然不顾!!!
想到楼主的暗示,芍药呆滞一瞬,心中爆发出一声更尖锐的尖叫:
不对!!这火分明就是楼主放的!!
再没有比这更惊悚的事了!!!
身旁明度似是又说了什么,芍药来不及细听,同山茶对视一瞬,后者这才收回视线,满脸不可思议。
芍药冲她摇头,飞快做了个手势,山茶会意,悄无声息地自人群中抽身离去。
芍药作好安排,便抓紧回神安抚明度等人:“明少主说得是,此人确该细作盘查。”
明度闻言,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但,”芍药弯了眉眼,冲明度和众人一笑,又道:“易浅此人虽有疑,但不排除恶人伺机陷害。奴观此事复杂,有人纵火,有人引火,只靠火起时此人匿于假山下,恐难定罪。”
“复春楼非圣地,周无结界。若有人伺机潜入,亦未可知。若要寻出真凶,还需细作盘查。”
想起自己救火前的安排,明度抓紧表功:“我已派明家子弟看守各处,若有可疑人士离楼,当即拿下。”
“明家少主敏慎,奴家自愧弗如。”芍药心下了然。
救火、抓人,本无可厚非,甚至称得上机敏。但明家诬陷易浅在前,紧盯复春楼老板娘神色在后……这番行径,便另有解释了。
旁的修士断不会有这般心劲儿,更不求抓人于现行。明度这人恐怕已同楼主、易浅等人对立,这些弟子也是为抓纵火者(明度猜为易浅)去的。
若是想不碍着楼主的事,只能先将明家人都扣下,故芍药心里一番思索,再开口时,声调便大了许多。
她要说给众修士听:“然,明少主先前曾言,‘清者自清’,奴家认为此言甚是有理。诸位仙人如今牵扯入此事,想来都急需自证于世!”
“故而,为尽快还各位清白,复春楼上下,无一例外,皆须严查!”言毕,她甚至拜过众人,说道:“冒犯了,复春楼还各位清白后,必重礼谢罪!”
“你……”这下可是激起了众怒,谁愿意平白无故搅进这摊混水,好心救个火还把自己搭进去呀?何况,复春楼算是哪根葱,凭什么查他们所有人?
即便是凡间断案,也没有想查就查的道理。
但芍药却笑得灿烂,似乎志在必得:
“复春楼并非有意冒犯,各位仙人且听奴家解释。”
“今复春楼将允诺:
各位若于比武大赛中荣获前三,可于复春楼所存数百宝物中择一,并可获得进入无色湖的资格。
此三人中,最先抵达无名楼者,可提名其上,永载青史。”
故奴家必须证明各位身正德端,还请各位仙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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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大赛讲究一个公正廉明,这事不假。但芍药心思清明,晓得“皕乌”身为楼主,一把火烧了自家院房,必有蹊跷。为不破坏楼主的谋划,她假意派人跟随,又暂将诸位修士邀入复春堂,好生安抚了一番,这事才算得了。
正如必乌先前所说,其所引之火始于易浅所居,而后火势逆着夜风蔓至明家暂居之所,必是有人刻意引导。楼主既同易浅“私会”,想来此人绝非易浅,那余下之人中,恐有人心存不轨。
只是救火之时纷乱,恐难寻此人踪迹。芍药虽欲盘查,最终仍是无甚线索,只得暂将此事压于心中,安排好各人的住处,行事越发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