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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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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错第一次对先生生出不一样的心思,是他进闻人家第三年,他十六岁。

少年尚不开窍,对心中旖旎的东西还摸不透,只是隐隐约约,细细痒痒,知道有迹可循。

十六岁的张错已经出挑。他个子拔高一大截儿,闻人听行再不用低下头看他。

少年那一张冷白脸皮儿也越发俊俏。要说闻人先生的确眼光独到,他押得非常对,张错真真是朵美人胚子。还是一朵大美人。

他事事围着先生打转,很自然地就学先生留了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

长发常用一根坠着细红流苏的黑皮绳高高绑起,少年身板挺拔,肩宽腰窄,眉眼深邃,冷白高挺的鼻梁如耸起的小雪山,鼻尖独独点缀一颗小黑痣,是雪山顶一朵怕光的小黑莲,惹人稀罕。

他淡红色的嘴唇略薄,对旁人不常笑,但碰上先生,嘴角总乐意轻悄勾扯,同时一双狭长眼中光亮放软,和他周身偏冷的气质形成鲜明对撞,譬如那隆冬遇了春风,长夜撞见黎明。

“隆冬遇了春风,长夜撞见黎明。”

这是闻人晓眠形容张错的原话。

大小姐近段时间不知吃错几门子邪药,一头扎进书房看了不少酸诗软语,从头发丝到脚趾皆被熏染,可惜肚子里底蕴贫瘠,妄想装腔作势,就吐出这么一句。

闻人听行听得直皱眉,随手赏她一个脑瓜崩儿:“你说的什么啊,不着四六。你这功课算是完了。”

闻人听行:“阿错就是笑得好看而已。”

“真不是!”闻人晓眠严肃反驳,“他对我就从不那么笑,真的,他对我笑得特别敷衍,眼里的光都不会流动的。”

“什么玩意?”闻人听行诊断她魔怔,“还光流不流的,你赶紧哪凉快哪里待着。”

他虽有学识,也尊学识,但自个儿着实匹配不来那文人酸软的一套,更听不得她这不三不四的蹩脚玩意。

“......反正和你说不通。”闻人晓眠叹口气,又小声嘟囔,“不过阿错是真好看啊。”

她啧啧:“当年你收他的时候,我是真没想到他能这么好看。”

闻人晓眠忍不住继续夸:“我以前觉得,男人里,先生你就是顶俊的了......现在......倒也不是说你不顶了吧,就是......”

闻人晓眠琢磨半晌,想了个最贴切的形容:“阿错像个妖精,能勾魂。”

她打一响指:“天上掉下个张妹妹!”

“啧。什么张妹妹。”闻人听行挑眉,“他脸皮薄,你少扯淡,净编排他。”

“行行行。”闻人晓眠懒地跟他说,“反正人家是你的心肝宝贝小美人,我哪里敢呀。”

说完朝闻人听行一吐舌头,阖楞个眼儿,转身颠儿颠儿地跑走了。

闻人听行:“......”

闻人听行暗道这丫头大体是被他养痒性了,干脆不管了罢,等她再过两年嫁人,让她夫家好生磨她去。

闻人听行正无奈,院子外传来脚步声,张错从外面走了进来。

闻人听行抬眼一看,少年在太阳下,全身裹有一层暖茸茸的光,他手里捧着一盘子还冒热气的牡丹酥。

“先生。”张错在闻人听行跟前站下,把手里的牡丹酥放去桌上,“刚做好的。趁热吃。”

张错早改称老管家一声“师父”,这三年除了从老管家那儿学来些功夫,还非常精湛地学了这牡丹酥的手艺。

原因自然是一点——先生喜欢,总吃不厌,他当然要好好学。

闻人听行捏起一块,吹了两回,咬一口,满嘴酥,酥得掉渣,入口软化。他嘬着甜味称赞道:“做得越来越好了,已经能赶上你师父了。”

“真的?”

听先生夸奖,张错眼睛一亮,露出笑来。

那一双浓黑的眼瞳扑进日光,像一块明媚的曜石,斑斓着象征生命的细腻纹路,他眼里这光是活的,活灵活现地在雀跃欢喜。

——这就是所谓“流动的光”?

闻人听行愣了愣,缓缓打量过张错的脸,默了片刻,低声说:“隆冬遇了春风啊......”

张错一怔,而后轻微皱起眉头:“是不是、晓眠!先生你!......”

“哎呦。”闻人听行捡了乐,“那个不害臊的丫头,还真对着你这么夸了。”

“......先生......”张错的耳廓已经红了,他耷拉下眼皮,瓮声瓮气地说,“先生、是不是......是不是也觉得......觉得,我、长得像、女人?”

“......怎么会。晓眠叫你‘张妹妹’也不是那个意思,她是夸你好看,可惜嘴不着调......”闻人听行伸手,扯着张错的长马尾,将人往跟前拉近。

他搓着张错的马尾梢不撒手:“阿错俊得不得了。女人哪有你好看。”

张错没吭声,看样子是有点脾气。

不过他从来不对闻人听行发脾气就是了。对上先生顺得很,丁点性子都不舍得撒。

“好了,别不高兴了。”闻人听行那爪子不老实,又去搓搓张错耳垂。

又红又烫,真是臊了。

“唔......”闻人听行想了想,哄着人,“这样吧,三天后我去文水村祛秽祈福,你跟着一起吧。”

“可以吗?”张错猛地抬头。

前些日子老管家出去勘察,回来说文水村地上有煞,那村子染过疫病,水源也有问题,庄稼已经两年没有收成,村里人日子很不好过。

闻人听行原定三天后去那里祛秽祈福,顺便带些银钱粮食去救济。

张错当初被禁止学巫,闻人听行后来出门,只要和巫有关,一般都不会带他,十次里能带一次,都是张错费力卖乖求来的。

仅一声“张妹妹”,张错虽觉得颇被冒犯不太高兴,但他没想到,先生竟愿意这样哄他。

闻人听行凑到张错耳边:“祈福要起法坛,跳火凤舞。”

闻人听行眨眨眼,声音压得更低,像说秘密一样:“那天我会穿裙子,还会抹胭脂呢。”

张错感到心口顿了一下,好像有一拍子心跳没跟上。而刚听过先生说话的那只耳朵竟火辣辣的,又痒得厉害。

直到闻人听行端着一盘牡丹酥边笑边往屋里去,张错才猛地醒过神儿来。

他堪堪捂住火热的耳朵,呆呆地望向先生背影。张错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很快,正非常精神地拍打肋骨,那股子劲头叫他莫名发慌,担心心脏要从腔子里蹦出去。

刚刚他走神了?他这......是怎么了?

心脏莫不是害了病。

闻人听行不算骗张错。三天后去文水村,他没有抹胭脂,但他真的穿了裙子。

那衣裙非常独特,是当下集市上找不到的样式。

火一般的绯红色,裙摆长到拖地,衣裙上用纤细的金丝精致绣着山川河流,日月星辉,浩瀚烟海……就像要将整个尘世卷进一把大火里。

闻人听行这次来文水村带了十几个下人,但都已经被吩咐到村里去分发银钱和粮食,以及医治伤病。

法坛立在一座空旷山头,坛边只有闻人晓眠和老管家守阵,还有站在一旁看着的张错。

张错看得屏住呼吸。他从没见过先生穿这件衣服。

闻人听行长发披散,那一身红裙衬得他整个人近乎妖冶。他手里不知何时提了把瑰金造的长剑,缓缓微晃着,喝醉了一般走到法坛中央,位于阵眼。

他舞起泛红的长剑,剑锋挥出火光,那身体柔软伸展,轻飘如羽,真的像一只浴火凤凰,似乎下一刻就将直冲九天,飞走不见了。

张错记不清楚火凤舞。他只知道先生一身红衣撞进他眼里,他的魂魄便找不见了。

他的魂魄被火凤凰衔了去,大概正被焚烧成灰。

天边浓重的乌云渐渐淡散,纯净的日光大撒,云端尽头,碧蓝如洗。

闻人听行手挽最后的剑花,将长剑收于身侧,他站立在分明天地之间,侧过脸,望了张错一眼。

张错下意识后退一步,心里莫名其妙问自己一句话:“他是天神吗?”

张错打愣了太久,视线里总在飞舞一片火红,挥之不去,熊熊灼烧……

“阿错,阿错。”老管家用力推了张错一下。

“啊?”张错惊得一哆嗦,眨了下眼,魂魄终于被九天的火凤凰随便扔下,丢回身体里。

法坛上哪还有人?大阵已撤,先生和闻人晓眠都不见了。只有老管家站在张错身边。

“先生让我带你去村里,帮大家发粮食。”老管家对张错说。

“......去村里?”张错怔愣地看着老管家,“那、那、先生呢?”

老管家打量张错两回,担心地皱起眉头:“你这孩子,不是被火凤摄了魂吧?”

“......什么?”张错听不懂,“师父,你、说什么?”

“先生的火凤舞......”老管家顿了顿,摆摆手,“算了,巫的事,你少听。先生这次既然带你来,那应该没什么。”

“走吧。”老管家拽了张错一把,“跟我去村里帮忙。”

张错还魂不守舍,立地便被老管家拉走了。

山后。一片树林边,闻人听行刚脱去那一身红衣,正撑着一棵大树。他弯下腰,脸色煞白,满头冷汗。

后头的小坡上就停着一辆马车,闻人晓眠将衣服和长剑放到马车里,赶紧拿着一只酒囊回来。

“还好吗?”闻人晓眠把酒囊递给闻人听行,“快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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