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大人年纪四十多岁,鼻梁挺直,嘴唇丰厚,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与他样貌有些相似,但嘴唇偏薄,头发束顶,身着回纹丝绸。
“小民子禾,我父硃乃是成汤第十一世孙,南庚三年,率先随大王迁至奄都,被赏赐了些安身的田地。先王和甲三年,听从王令西征丹山戎,擐甲挥戈,裹血力战,被大王赏了些钱财又得了些田地。如今不过十五六年,便被王子颂派人打死,强取了先王赐下的土地,实在冤枉!求大人为我父兄做主,以告慰先祖上帝在天之灵!”禾将自家的事讲给了司寇,其状泣血涟如,让人闻之落泪。
司寇自她进来,先看到她身上的麻衣,听完诉讼,知道她要告的是王子颂,微蹙着眉低头不语。
倒是旁边的年轻人听完以后,赞赏地看着堂下的禾,侧首看司寇沉默,便催促道:“司寇大人,苦主是咱们成汤子孙,时刻谨遵王令,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可悲可泣,叫人扼腕叹息啊。你可不能因为忌惮王子颂的威势,就不给人家一个说法呀!”
司寇大人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暨白,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因为大王迁都,惹出来这许多事,哪个不要紧?我得一件一件慢慢来啊!”
说完便对禾说道:“子禾,你家的事吾已知晓,如此,你先回家去,待吾侦查一番,再告知你。”
“大人……”禾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位司寇大人又和正一般,想要施行一个“拖”字诀,把她们家的事给拖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只是她刚开口,便被司寇打断,“子禾,你先退下,我还有其他公务要处理。”
见司寇态度渐渐强硬,禾也只能按下心中质疑,先行退下,思量着司寇一日不给她一个说法,她便隔几日就拜访一次,势必让司寇大人时刻记挂着她的事。
走出堂门后,禾仰望天空,渐渐出神。
也不知父兄几人可曾见到了先祖,在天乙灵前诉说了自己的冤屈,让历代先王们为其做了主。
“阿禾姑娘!”
禾听到呼唤,驻足看到了刚才站在司寇大人身边的年轻人追了出来。
“暨白大人。”禾脸上展露惊喜,“可是司寇大人有什么吩咐?”
暨白走到她身边,摇了摇头,从腰间解下一串钱币,“你父兄被杀,田地被夺,这可怎么过活?这些钱你先拿着度日罢!”
先前便觉得这位年轻的贵人面善,却也没想到他心也如此善。
禾没有接,摇了摇头,轻起贝齿,“大人好心,小民心领了。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我家虽贫,却也不会白得贵人施舍之物。有欠了我家的,我向他讨债便罢了。”
暨白笑了笑,突然拉住了禾的手,将一串钱放在上面,大手握着禾的小手将钱合拢在手心,“于我来说,这些钱不算什么,不过出门一日挥霍,于你,却能解燃眉之急,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说来颂王叔此行着实卑劣,我实在以之为耻。若你不收,反倒叫我良心不安了。”
“王叔?”禾望着硬塞过来的钱币,喃喃出声。
“吾祖父南庚,吾名暨白。”暨白听了,微笑着与她解释。
禾心中一惊,原来此人竟是南庚之子,南庚这一系有两位大王,分别是中宗祖乙之子沃甲,沃甲之子南庚,而中间又有一系交替上位,乃是中宗祖乙之子祖辛,祖辛之子祖丁,祖丁之子和甲、盘庚。
当今大王盘庚、先王和甲对南庚一系都颇为忌惮。但不管怎样,南庚之孙,的确该称祖丁之王子颂为王叔。
王孙暨白自然走到她身边,“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来找司寇了。”
“为什么?”禾见他给钱,还以为她是个好人,却没想到他竟然也要阻拦自己,难道刚才给的钱实则是为了收买她?心里顿时生出了反感,侧目而问,“你也觉得我不该去控诉你家王叔?”
暨白见她俏脸含霜,心间突然一跳,又怕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摆手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叔他仗势欺人,当然不该。只是他桀骜霸道,若是知道你要告他,恐怕会对你不利。你想一想,为了些许田地,他就能杀了你父兄,若是知道你为此事紧咬不放,难保他不会也杀了你。”
“倘若他杀了我,我便化作厉鬼,也来索了他的命!”禾冷笑一声,蛾眉倒蹙,一股子英气霎时立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