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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rror!Error!Err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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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职人员私下烟酒都来,注定是污秽的。

曾耗听到周泽企自嘲:“结婚,不全是为了爱情。”

女人反驳他:“可婚姻是神圣的。”

周泽企说:“我弟年纪小,不懂事,是我没看住他。他对你不是真心,你不该因为他荒淫一辈子。倘若你将来有了心上人,我们就分开。”

又顿了顿,避而不谈私心,“就当是为你和你父亲的名誉着想。总不能让闲言碎语毁你一辈子。”

……

再多的,曾耗听不清了。

他冻得神志不清,朦胧间,屋内的脚步由远及近。

周泽企应是往外走。

曾耗乍醒,一骨碌钻进小巷,躲在缺损的街灯下。

门开了,温暖的橘光映亮堂前雪,方方正正框出周泽企颀长的身影。男人叼着不知第几根烟,于晦暗处立了会儿,靠着墙慢慢滑落,撑着眼。

融化的雪水打湿他裤腿。他哭了。

魏邵穿过玄关挡住曾耗的视野:“周先生,我不说就是了。”

……

第二天,第三天…曾耗在村口老槐树下煎熬等待。村民们以讹传讹,把话传开了:这个没爹没娘的瘸子又成了弃儿。

他们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曾待他爱如己出的周泽企也抽回了真心,留下一道未解谜题:他们间最后一盘棋,周泽企输了,就此不告而别。

最后一棋的细节曾耗还记得。他一遍遍重温,试找到周泽企败北的苗头。

他不信他会输,就像不信他会无故抛弃他。却执著不去问个明白,三缄其口,如同在跟谁置着气般。

谜题未能在大喜前告破,直觉较理智跑在前头。

婚礼前一晚,教堂布置得恢弘且喜庆,鲜花、升降灯、唱诗台子,一切安排妥当。周泽企检查完布置已是夜深。他沿教堂后巷回去,撞见尽头矗立的人影。

那人偎着路灯,见了他便直起身子。

“周叔。”曾耗哑着嗓子喊,“就不能不结婚吗?”

周泽企装视而不见,被拽住了罩袍,一个趔趄。

“我不想你结婚。”讲这话时,曾耗紧盯着他,妄图捕掳反常的心绪,却只能描摹他泛着光的耳尖。

周泽企挣开曾耗,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走,叫本就解不开的谜乱作一团麻。

朝来暮去,回黄转绿。无人可依的少年孤执守候村口那棵日渐凋敝的槐树,性情愈阴郁。

村里人渐渐不大提他了,提起时亦不再联系周牧师,只讲他是个“可怜的瘸子,腿没被王家打断该进省田径队”,不知怎么竟捎带骄傲的口吻仿若谈起自家儿子般——大概是1988汉城奥运会的风随改革开放传遍了寻常巷陌。

年末,曾耗解开了周泽企留给他的谜题:

是周泽企放了水,炮下放走了他的马。

直觉料到败北,逻辑加以印证后火上浇油,怒焰将曾耗仅存的理智吞了个干净。他站在周家楼下,一把刀子在袖管揣得滚烫。

炉膛的蜂窝煤被烧得通红,魏邵拿蒲扇扇风,远远望他,弯了眉眼。于是曾耗一顶刀锋,干脆利落地走了。

……

1989年,大年初二。一艘开往日本北海道的货船满载启航,稚气未褪的少年枕着散发鱼腥味的货柜,往舷窗勾勒可期的未来。

那年,他11岁,捏造日本身份“春见夏树”,被北海道赫赫有名的黑/帮头子收养。

……

“还有三小时登岛?”

得知国际刑警出动,执行部部长徐一诺变脸极快。

他换了个坐姿,茶都顾不得喝了:“真的假的?大爷你刑警吗?”

李广涛冷冷道:“小市民。”

“话在前头,都是姓曾的主意,我可没害过谁!”徐一诺举双手投降,回想方才吹嘘猥/亵傻子的事着实懊恼,“纯粹被逼无奈。他独揽大权想搞人性实验,底下哪敢反对啊?就说柏老板,多大的官威,竟被姓曾的黑吃黑了。曾万侯找死舞到警方跟前我可不知情!喂,老杨你也解释解释。杨震,卫生部的。认识下。”

裹着军大衣的鼠相男木讷:“啊?”

李广涛不着痕迹蹙眉:“人性实验?”

徐一诺:“是啊,人性实验。要不是他命令,岛民哪会为了几艘渔船大打出手?逃难在即,曾万侯为计划取名‘诺亚方舟’,只准少部分人拥有逃难的资格。实质啊,我看他就没想留活口,叫所有人都死在岛上才甘心,包括即将登陆的条子和他自己,我看他就这么想的……”

王止忍不住问:“为什么?”

徐一诺啐了一口,耸耸肩,“鬼知道他怎么想啊?成天抱着圣经神神叨叨的。据我所知,圣经就是驯化西方民众的,他当上东方的官还把基督挂嘴边,平日挺聪明,一提圣经就发疯:‘你们要使软弱的手坚壮,无力的膝稳固…那时瞎子的眼必睁,瘸子必跳跃,沙漠必有水发出’……”

念串了不忘捅一捅同僚,“老杨,怎么念来着?”

杨震冷笑:“谁晓得?我忘了。说的比唱的好听。”

徐一诺又耸了耸肩,像在驱散子虚乌有的寒气,“瞧吧。除了曾万侯,没人当真。”

“你才毕恭毕敬喊他经理……”

王止随口的质疑被重回接待室的简煜开门动静打断。

简煜带着一批协助助产的卫生部部员到楼上接应,回来时捧一块浴巾,隐约现出人形。

徐一诺戴起谄媚的笑脸迎上前:“辛苦了。覃小姐呢?我找她。”

……

覃舒被曾万侯带回他的别墅,为平复心情,洗了通热水澡。

南岸悬崖边的独栋别墅,进来的路开在泥土里,鲜有人经。鉴于隐蔽性,别墅涂成同周围松林一致的墨绿,承重柱将中心圆盘样的屋舍牢牢托举,为针叶林帮衬,既幽僻又透出浑然天成的肃穆。喜静的曾万侯削减了护卫队规格,仅设屈指可数的心腹在府邸外看守,沟通用对讲机。

客房安了防弹落地窗,羊绒毯铺满地板。幸而开了暖气,洗完澡的覃舒套格子衫就出来了;曾万侯摆弄黑胶唱片,分神还不忘讥嘲:

“你姐就是在那发的疯。”

覃舒坐进沙发,耳后的湿发勾勒姣好的天鹅颈。

“您有话对我说?”

在她的印象中,曾万侯凡事必有所图,情绪价值也算索取的一环,美名其曰“看圣贤出糗”,干脆把管理恶/魔/岛的重任托付她了。

曾万侯问:“咱算第几回见面?”

“第五回了。”

他乐呵:“心大到在我这儿洗澡都不怕?”

“我认为您对我的身体不感兴趣。”覃舒直言不讳。

黑胶唱片里传来王菲《暗涌》的前奏,曾万侯杵着一只腿倚书柜,笑眯眯道:“哦?去年姓叶的女孩也这么说。”

“叶雯?”

“是啊。可惜不在了。”

覃舒眉心一跳:“您凌辱了她。”

“不,不是我。是赵五。”他欣欣然承认,“是我指派他的。”

“您杀了叶雯还是他动的手?”

“意外。”曾万侯托腮,一副很抱歉的样子,“他力道太大了,拗不过。”

“是您用的檀香刑吗?”

曾万侯不置可否,“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或许你可以问问,你姐姐这般刚强的人怎会自/杀?”

他竖起一根食指指向天花板,故弄玄虚歪脑袋,“是否有一种可能:我们都是上帝掷下的棋子,被困在棋局中走向注定的结局。你和你的爱人之所以有今天,都是计划的一环。你认为你是出于崇高的意志拯救苍生,而我的直觉早已启示你将斡旋其中,简煜会无条件追随你。如此一来,崔衡和你姐姐的自/杀是否也在上帝的计划中呢?”

“你想说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

“简煜和我很像。”曾万侯自顾自道,“我第一次见他,是在917暴乱。他姨父遇难,他抖得很厉害,可目光一直紧紧锁定施暴者。你一定深有体会。他的眼神,是力求看破真相的犀利,凡事求个知根知底。一旦盯上谁,好比咬紧了猎物,不肯松口。可世间没有亘古不变的真理。我对你的感情不比他少,虽然我们才第五次见面……”

“我不得不反驳您。曾先生。”覃舒反驳,“他不是您,他永远不可能成为您。”

“你很相信他?”

“他有良知,您没有。”她说,“我是怜悯您的。可事实就是——您没有良知。”

《暗涌》播到高潮部分。曾万侯盯了她良久,嗤笑:“良知?什么是良知?”

“您完全否定了人本能的良善。尽管您可以用贪官污吏毒/枭战/犯的例子驳倒我,说我理想主义,但您没办法否定您在精神上是孤独的。他们都不理解您,于是您本着一股和简煜相似的戾气,肆意地逾界,糟蹋人们最纯粹的感情。”

桌上唯一一本书被曾万侯压实,是汉娜·阿伦特关于“平庸之恶”的报告。

男人安静得一反常态,倒是覃舒语无伦次了,“您不该这样做。不该因为您体会不到天伦之乐的缺憾,就否定人们的感情。”

“覃小姐,你不了解我,怎么能妄下定论?”曾万侯温和地讥嘲,“难道因为你的爱人是这样的,认为我也这样吗?”

覃舒回答,“是我的直觉。”

“直觉的前提是感知力。”曾万侯垂下眸,笑容怪诞且疏离,“既然你是宽宏大量的,又怎能共情仇恨?你既见识过仇恨,就不能不犹疑,又哪来的勇气来到这座岛上,自认为有能力且有义务救众生于疾苦呢?”

“……是我的本能。”

“我不能理解。”曾万侯质疑,“你的行为与你姐姐有何不同?本质都是赴死。我想问,有何非赴死不可的理由么?为何置财富与性命于不顾,分明对人类很失望,硬要凹一副圣贤的姿态叫他们信服。你…承诺要给他们安身之所,难道真能做到吗?”

“曾先生认为做不到,又为何花精力把社会容纳不了的边缘人放逐到恶/魔/岛呢?”覃舒察觉他逻辑里的漏洞,笑了,“像您说的:分明很失望,平日既向民众施教,又报复性杀戮榨取他们的价值;既唾弃他们愚蠢的信仰,又像在唾弃您心底对美的向往。您在做实验吗?就像津巴多在斯坦福的监狱实验。”

曾万侯没吭声。

“不是凡事都要求个知根知底。但,您想求知,我不会拦您。”乐曲步入尾声,一场对峙随尾奏徐徐降落,加剧了僵持在二者中的沉默,“更何况我没法解释人性是怎样的。为何我相信简煜不会成为您。又为何,明知从叶雯案被您算计至今,我仍不恨您。若三言两语能说清人性,人们便不会写书了,也就没有你手下那本《艾希曼在耶路撒冷》。”

曾万侯一惊,及时抽回手,瞥过书封时绷紧的肩膀跟着放松下来。

《艾希曼在耶路撒冷》由汉娜·阿伦特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所著,她提出“平庸之恶”的概念以应对集体的道德崩溃。恶未必清醒,可能因盲从造成悲剧,这并不意味道德崩溃的恶行就能被赦免。

他没由来发笑:可人类古往今来不就在自相残杀中一脉相承吗?

所有的宗教、法律、政治,帝王的统率,目的只有一个:权利!越是弱肉强食的社会,善恶概念越模糊。消耗四十余载在同一问题上钻研,结论无非物竞天择,即便为周泽企的不得善终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也改变不了他的政治性抑郁。

善人无善报,恶人为非作歹又满口的仁义道德,逼得一切秩序混沌到令他反胃。

既然如此,就让他做主宰吧。由他来施加极大的报应。

曾万侯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在覃舒看来,他就好比一个思维异常活跃的疯子。

他旋动唱臂,唱针与唱片分离。于是音乐停止了。

“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曾万侯蓦地下决定,容不得覃舒反驳,轻巧地踩着地毯挪动书架上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

只听铰链窸窣,天花板洒落些粉尘,房间的结构似乎发生了改变。覃舒回眸,正对着书架的一面粉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扇暗门。暗门大敞,直通不透光的地下空间,涌出阵阵寒气。

曾万侯率先走了进去。她看到他渐渐淹没在黑暗中的后脑勺,不多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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