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逼仄阴湿,一米七的覃舒猫着腰,亦步亦趋。
由钢筋混凝土铸成的四壁匀实,镶嵌的小型声控壁灯散发莹莹幽光,应是连接了独立配电箱,与地上别墅供电有别。
须臾,曾万侯刷开第一道门禁,问:“覃小姐知道恶/魔/岛的历史吗?”
覃舒环顾周遭,门禁后是与禽流感源头无异的实验室:“略有耳闻。”
“小岛前身是苏联核试验基地的事你也晓得咯?”
“我拿到过核防护服,上面有苏联国徽。”
曾万侯笑着,偏了头:“你怎么看待苏联?”
覃舒:“不了解。”
曾万侯说:“不谈政治,你不用绷着。”
覃舒指骨紧了紧,揣摩如何在不触发曾万侯话痨机制同时表达观点:“我认为很遗憾。但,确实留下前车之鉴,暴露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与实现…的可能……”
她偷瞄曾万侯,好在他没就着她的意侃侃而谈,否则她定吃不消。
两人沉默行过一程。
曾万侯走到中控室前,摁了摁覃舒的肩,不掺恶意地赞许:“覃小姐,我很欣赏你。”
咔哒。
他扫指纹开了门,庄重得像在铺摊一幅史无前例的新世纪画卷。
映入眼帘的景色令覃舒瞳孔骤缩。她下意识后撤,脚跟落地的声响与铰链机关的拨动不谋而合。男人投以询问的眼色,心知肚明,笑得很开心。
磨损严重的隔热板妨碍他们与核储存库直接接触,透过玻璃,一眼便能相中深度直达十米的仓库。
一只核弹头巍然耸立,被林立的防护网包裹。
人站在控制台仰望,见它仿佛用自身重量支撑可拆卸的穹顶;而鳞次栉比的通风管与净化水系统犹如皇家近卫军,通体泛着古铜色的光。
浓厚的历史气息扑面,较禽流感更猖狂。覃舒喘不来气,勾指松领子。
曾万侯背着手感慨:“堪察加-34,于斯/大/林执政时研发,在岛上搁浅了半世纪。”
“……能用吗?”
“我请国际核武器专家调整了指令系统,能用。”他笑道,“原来需要经最高领导人与高级军官多层核验,如今最高指挥权在我手中。”
“……您疯了?”
哪来的狗屁核武器专家?就这么把有史以来杀伤力最强的武器交出去了?
“别急。它的打击目标只能是恶/魔/岛。”曾万侯悠悠然解释,“除了击沉岛屿,不会影响国际世界。”
覃舒眉心一跳:“您要与整座岛同归于尽?”
“它不该存在。不是吗?”曾万侯无所谓耸肩,朝幽深的井底探去,“既然地图没标记它的位置。对于世人,它就是不存在的。”
“经执行部统计,恶/魔/岛有一万五千的住户,难道您要他们都死在这儿?”
“他们在陆地的身份已经被注销了。”他沉默半晌,“但,我不愿他们销声匿迹。必须要有历史见证者,知道他们来过这儿,叫一万五千条命不能白死了。就像人们容易谨记红/色/高/棉事件,而鲜少了解每年就有几十万人死于吸/毒引起的并发症……只有史无前例的才能被载入史册,发人深省,否则,一条性命的陨落不足以引起重视。”
“我不能理解…您现在的做法……是要把逮捕您的国际刑警同时埋在这儿?”
“你知道的。”曾万侯静静凝望她,深如一潭不见底的死水,“否则我为何现在带你来这儿呢?”
“我看你简直是疯了!”
“你知道的:被社会性死亡的收容者创造不了价值,举起斧头意反抗,又侥幸求助上位者庇护。在我看来就是一批首鼠两端的蠢货。蠢货生蠢货,愚昧无穷无尽,所以这个世界才会迂腐得没有一点盼头。”曾万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你庇护他们,渴望他们站起来用自己的双手破除藩篱,他们却在你的庇护下自相残杀。耶和华也曾对愚蠢的世人感到失望,发洪水淹没了他们。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圣举。”
唯有此,才能烧尽最后一点火光,死在阳光下。
“三小时后,国际刑警将登岛,届时我会启动核弹,炸毁恶/魔/岛。”
没等覃舒答应,曾万侯自顾自道:
“堪察加-34由双钥系统触发,触发器在不同的操作室。我需要你与我同时按下按钮,启动核弹。”
……
“覃舒不见了?”简煜脸色徒然一沉,“她刚不还在二楼吗?”
“她去了趟洗手间,就没动静了。”
“其他地方找过了吗?”
“整栋楼都找遍了。”
徐一诺托着下巴,眯缝的狐狸眼分明藏了一百个心思。
他偷觑王止。王止时而踢踢地脚线,时而蹦跳着拍打墙纸,到了二楼,蹲地上观察起未干的泥脚印子。
“是不是有人从外面来过?”王止问方才报告覃舒失踪的卫生部成员。
后者一愣:“不清楚。”
陪同徐一诺的卫生部部长杨震开口就是王炸:“会不会是曾万侯来了?”
数道锃亮的视线齐刷刷聚焦他,他木讷回看了一圈,“你们什么表情?”
“别吧。”王止吐槽,“这节骨眼上。”
李广涛沿左右不均匀的脚印望向离洗手台最近的一处:“来的是个跛子。不是曾万侯都难。”
简煜直冒煞气:“他人在哪?”
徐一诺调侃:“指不定精神病发作把覃小姐绑哪了——”
咔。话没完,一把上了膛的枪不知从哪儿冒出,抵着徐一诺额门,叫他一个激灵。
简煜阴冷地咬出几个字眼:“再贫试试?”
一旁的杨震语不惊人死不休:“咱有对讲机靠无线电基站中继。”
他面无表情掏出自己那部对讲机,被枪怼着额的徐一诺牙都磨出声了。
牛逼。反水佬。
王止观摩设备,在背面镀银铭牌找到对应型号,分分钟黑进基站。
黑科技主界面浮现恶/魔/岛轮廓,光标零星分布,其中南岸悬崖一处针叶林被标红了。
杨震见识王止一顿猛如虎的操作,挑了挑眉,问:“带你们?”
……
卫生部车库,尘封的旧吉普排成串尾气,嘎吱叫嚣着驶上正道。驾驶座的杨震被灰霾呛得连连咳嗽,勾指叫人上后斗。
由于零件腐蚀严重,车架锈迹斑斑,纵然再心大的王止都怀疑它能否正常行驶,拿肘怼许孟喆:“许哥,吉普不会散架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
得知覃瑜出事的许孟喆阴郁得变了个人。他翻上后斗,脚跟碰着圆柱体,低头凝视一阵。
“这什么?”
王止抱起中空钢:“还挺沉。”
小破岛怎么跟个非物质文化遗产基地似的什么都有?
杨震边把方向盘边回头搭话:“AT4,反坦克火箭筒。”
王止:“……”
李广涛来了兴趣:“给我看看。”他接过王止怀里的黑金刚,扛在肩头蹭一身锈,翻至铭牌查看,“不错啊,AT4 CS,有些年头了,哪搞来的?”
2016年出厂,大致能看出是由俄军分销商供给军用。
“柏谌大老板你知道吧?他搞来的。”杨震唠着嗑,恰吉普碾过一块巨石,颠簸发出巨响。简煜不留神撞向AT4,李广涛没拿稳,手一松,沉重的钢铁就这么结结实实砸许孟喆脸上。
原先沉默寡言的许孟喆化身暴躁老哥,抢过AT4就往车外丢:“不是你们有病吧?!一块烂铁有啥好研究的?!”
杨震睨他,“……柏老板原本打算搞个武装队,曾万侯回绝了,说用不着。一些大型热武就放在地下,烂了。”
他拍拍挡泥板,“这辆军用吉普也是。”
“柏谌哪来的走私渠道?”
杨震啧啧感慨:“谁知道呢?听说他跟毛子打得火热,捐了不少军费。”
久不作声的简煜终于发出质疑:“既然曾万侯私自带走覃舒,你们是曾万侯的人,为什么要带我们去找他?”
“我哪承认是曾万侯的人了?”徐一诺呛道,“他大搞人性实验,既想要咱的命,跟咱就不是一条战线的!底线。底线你晓得不?偷鸡摸狗的事就算了。毁天灭地的,何必呢?又没谁对不起他。要说在场谁被他揩油,还得数咱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