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排放着古希腊先哲的雕塑,他们一半的面目隐没在黑暗中,失去了白天的柔和,变得冷硬而不近人情。他们无声注视着吉恩与艾伦的动作,像是在审视和嘲笑。
也许上帝听到了两位忠心的仆人的祈祷,终于,他们有惊无险地将里根子爵搬到了城堡的三楼,在一处极僻静的房间安置了他。
房间的钥匙被管家吉恩单独取了出来:“我会让尼尔过来,艾伦,你先好好看着他。”尼尔是伯爵的贴身男仆。身为庄园主人的贴身男仆,他在仆人中的地位仅次于管家,而在为家族恪守秘密方面,他一直表现得很好——无论是为了他的主人,还是为了自己的地位。
见艾伦一手揉捏着肩膀,吉恩问道:“你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艾伦道。
吉恩叹了口气,他剥离了严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我很高兴你没事,艾伦。”
面对这个几乎是将他养育长大的管家,艾伦回以真心的微笑:“谢谢您,吉恩先生。”
但吉恩脸上的阴云消散不开。
“您是在担心伯爵大人吧。”艾伦道。
吉恩摇头:“不止是伯爵大人。想不到伊芙琳小姐竟然干了……哦,上帝真的是和我开了个可怕的玩笑。如果这件事被宣扬出去,如果庄园的名誉就此受损,天哪……”
“不会有事的,吉恩先生,”艾伦安慰着这位忧心忡忡的管家,“伯爵大人会有办法的。”
吉恩回过神来:“哦,是的,我们的主人是一位精明优秀的绅士,他总会有办法的。好了,艾伦,你等着尼尔过来。”
“您呢?”
“我要去会客厅,老爷想必会有他的吩咐。”吉恩出了门,为防止里根子爵醒来胡闹,他特意将房门锁了起来。这房间周围都是空房,又在城堡的角落,相信再大的吼叫声都不会被人听到。
艾伦环顾四周,他从不知道庄园内竟还有这样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虽然房内干净整洁,没有一丝尘埃,但不透风的地方总有一种窒息感,哪怕这里熏着名贵的香料也是一样。
艾伦并没有等很久,他便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脸色难看的尼尔快步走进来,接替了艾伦。
“艾伦,你先去乔治少爷的房间等候吧,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今晚还会不会有休息的时间。”
“好的。”艾伦有些犹豫道,“老爷他们……”
尼尔神色冰冷地瞪了艾伦一眼:“收起你的好奇心,这不是我们下人该关心的事。”
在英国,优秀的高级仆人都是“沉默寡言”的,他们最好的服务便是默默无闻但高效地完成一切,所以仆人们无论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都必须始终不动声色并守口如瓶。
“我很抱歉,先生。”艾伦退了出去,关门不过几秒,他便听到了房门被反锁的声音。
事情的确有些糟糕,以至于艾伦都还没从自己死里逃生的紧张中沉淀,便已经为乔治和庄园的未来担忧起来。
英国贵族的体面十分重要,失去它和失去生命没什么两样。失去体面,不仅意味着难堪的谴责与非议,也意味着家族在上层社会地位的急剧下降。如果伊芙琳的事被宣扬出去,这不止会让卡文迪什家族成为社交圈鄙夷的笑话,更会让整个家族被原有的贵族圈层排斥与孤立——这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灾难吗?
也因此,在城堡的另一端,那平时富丽堂皇但如今幽暗阴森的会客厅中,一道巴掌声划破了空气——不屑于动手的弗朗西斯伯爵,第一次动手打人了,对象还是他的女儿。
“爸爸?”伊芙琳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颊——它已经快速地肿胀起来,被打倒在地的她,整个人都是愣怔的。
“亲爱的,你在干什么!”维拉夫人几乎要尖叫起来,她几步跑过去,半跪在地扶住了自己柔弱的女儿,“你……”
“叮——”一枚戒指被扔了过去,虽然它砸在羊毛地毯上只有轻微的声响,但就着一盏油灯的光芒,伊芙琳还是看清了它。那一刻,伊芙琳是想表现得自然一些的,但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你看过戒指里面吗?”弗朗西斯伯爵问道,他的声音过于低沉,是即将爆发的暴风雨,“收到这份肮脏的礼物的时候,你检查过戒指里面吗?”
伯爵一步一步靠近了自己慌乱起来的女儿:“看来,你没看过。”
“卡文迪什,你是疯了吗!这枚戒指算得了什么东西?”维拉夫人一边护着伊芙琳,一边拾起了那枚戒指,她看了看戒指,“就为了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你竟然动手打了你的女儿!”
“你为什么不仔细看看,夫人?”伯爵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
维拉夫人满是怒气地重新去看那枚戒指:“这不过是……”她将戒指转了一圈,然后,表情变了,像是从活人变成了无生命的人偶。
维拉夫人双眼发直地盯着戒指的内圈,缓慢地、没有犹豫地松开了抱着伊芙琳的手。
“妈妈……?”伊芙琳无助地颤抖着,她看到自己的母亲收起了戒指,起身走了几步,再回头,那双眼便带上了如火的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