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过去吧。”玉娘牵起周六的手。
她们同周六过去给父亲请安。
柳宗元也一直看着他们走来,他们的身影在逐渐靠近他,他们都很大了。
“阿爷。”
他想将他们笼在自己身边,刚要抬起手,却又放了下去。
“今日天暖,我想出来坐坐,不过病还没好,会染着你们的。”
玉娘关切道:“阿爷想喝水么?”
柳宗元摇了摇头,微笑道:“去吧,你们去玩吧……”
姊妹二人面面相觑,周六还在痴痴地看着他。她们只好又领着周六回去,但是方才的玩心彻底淡了。
青娘拿着那叠纸出来时,恰好见着了准备回屋的他们。三个孩子默默不语,尤其是玉娘忧伤地看着她,让她好像也猜到了什么,心中愈发悲切。
她在阶上看到柳宗元独自坐在榕树下,宽阔的树荫遮住了他的身子,显得他青色的衣裳更暗了。
她缓缓走去,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
“夫君……我拿来了。”她将那些纸轻轻放在石几上。
他抬眼答道:“好。”
青娘低着头,不想自己在他面前失仪,又离开了这里。
柳宗元望她远去叹了声,将这叠纸放入怀中,这些文字无一不是他的心血。
它们不是州中的公文,他上月已经将官府的大事都尽量厘清、办结过,其余的琐碎之事,官衙内有许多得力的官员都能够办好,这几年还有许多良才……他对他们很放心,即使他哪日离开,他们也能做好的。
他有一个愿望……希望自己的文字能够编纂成集。
可他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他只能将它们托付给自己最信任的刘禹锡。
如果他提前自己先尽力整理一些,或许能少劳烦朋友……他抚摸着透着墨香的笺子,这一叠大大小小的都是他在柳州写的诗。
他想先把它们整理好。
“交侣平生意最亲,衡阳往事似分身。袖中忽见三行字,拭泪相看是故人。”
这是他见到化光手笔所写。
“上苑年年占物华,飘零今日在天涯。只因长作龙城守,剩种庭前木槲花。”
这是他在庭中种木槲所写。
……
柳宗元感到十分意外,就算他昨夜在座上昏过去,醒来也记得模糊,但前几首的顺序不像他整理过的那样。他又犹豫地往下翻了几张,更加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疑虑。
当他看到自己昨夜写下的文字,他的泪水已经止不住地滴到襟上,化成如斑竹上的深青痕迹。
“……我不幸,卒以谪死,以遗草累故人。”
这张纸不该出现在这叠诗笺的……
他不知道是谁动过这些纸,但他隐约地感觉到今日家人们微变的心绪,其实他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和他们说。
莫大的哀愁令他的双手变得颤抖起来,最终无力地垂下。
诗笺像秋日衰老的落叶,一片片从他膝上滑落。
他生怕它们被寒风吹去,又俯身将它们一片片地拾起。
在最后一片诗笺前,他不禁流下清泪。
“破额山前碧玉流,骚人遥驻木兰舟。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