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儿眨眨眼:“姊姊的也是呀。”
尝到螃蟹的美味颇为辛苦,周六却是还小,没姊姊们那么会取蟹肉,一些精细活儿还由青娘协助着,将蟹钳、蟹腿的那几条细嫩的肉取下。
柳宗元挑取了一个身形略小的、壳内无黄的蟹,想把好的留住,只在座上静静看着亲人们的笑容,甚至不太有动筷的心思。
他很眷恋这样的情景。
旁边的玉娘见他如此,猜想是他今日抚琴乏了,双手劳累,便亲自取了两只蟹钳的肉,夹到他碗中。
“阿爷?”
柳宗元露出了一贯温和的微笑:“多谢玉娘。”
自己十岁的女儿是这样地聪慧懂事,他不由得想起了她姊姊的面容。美好的记忆如同珍宝,永远地深藏在他心底。
就着才吃了蟹肉,他又想筛些许淡酒来,与一旁的表弟同饮。他今年多病,没喝过几回酒,每回也不敢多喝。
卢遵不是耽酒之人,平日里甚至饮得比他还少,他不曾见卢遵醉过。无论何时,卢遵都是如此清醒淡然。
柳宗元先为他斟,再为自己斟了一小杯,清淡的酒水泛着幽香。别人都说食蟹就酒,是为祛寒,他方才却未曾多食。
“表兄……也当保重身体,不宜贪杯。”
“只是就时节的淡酒,三杯作罢。”
卢遵点点头,举起酒杯饮下,三杯将尽时,竟见兄长眼中似有水雾。
暮色渐沉,欢笑声也随之淡去。孩子们今日听了琴,又吃了蟹,心里都是满足,也要准备休息了。女眷们纷纷离开,一桌饭菜也被仆从收拾干净。
卢遵因着方才饮酒之事,不太放得下心,还在一旁伴着柳宗元。
“阿遵怎么还陪着我?”柳宗元微笑道,“我有些饱,还想歇一歇,一会儿就回卧房了……你也先休息吧。”
“好……”
卢遵走到门边,回身望去时,见到的是他在灯里寂然的身影。
“表兄?”他的声音在夜风里似在颤抖。
他的兄长没有回应,只是如方才那般凝视着他。
他只能独自回去了。
柳宗元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却是静坐了一阵,没有马上离开。他没有亲兄弟,宗直和卢遵一直像这样陪伴他到柳州,他对他们的亲情又胜过对其他宗族兄弟,对他们实在不舍,也对他们有着十足的信任。方才只有他和表弟,他自然有很多想说的话,但那些话都哽在喉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还是想真正到那时再说,让今日再长久一些。
寂寥的夜色里,这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他执灯离了屋,独自登上楼。
他头顶的另一端,就是天河所在。群星已经笼罩四野,在深青的天宇内如雪花般旋转升腾,乍明乍现的星光,恰恰是它们的寒芒。
罗池水摇漾着秋风,也摇漾着他的心。
孤寂的明月,在池水中投下了一道上天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