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唾弃一口之后,师爷甩了甩衣袖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间。
门外一众哭哭啼啼的莺莺燕燕,他一改脸上的轻蔑,切换成平日里的殷勤,“大人服药卸下了,各位夫人姨娘还是早日回院里歇着吧。”
夫人姨娘们此时别提有多狼狈,被抢了金银细软也就罢了,关键是府里上下都没个丫鬟仆从,她们这些平日里被娇养的妇人难不成还要自己去做这些庶务。
原本她们聚集在这里就是想求求老爷,看能不能把赶走的丫鬟仆役再唤回来,如今一听老爷已经歇下,她们在哭哭啼啼也无人疼惜,只好收了眼泪。
大夫人主动开口询问,“老爷的腿可有大碍?”
师爷叹息一声,表情凝重。
他虽没回答,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大夫人脸上的神情一变,像是瞬间有了计较,匆忙开口,“我这就让妹妹们下去歇着,不妨碍葛师爷了。”
说完竟全都离开了,没一个人主动提出要留下来照顾于县令的。
葛师爷胡子忍不住翘了翘,忍俊不禁。
送走了一众莺莺燕燕,他这才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出内院,在外院的一间屋子门口敲了几下,进门就一改之前的沉稳,兴奋小声道,“好了,大功告成。”
屋子里燃着上好的碳火,暖气充足,塌上一人端坐,靠窗边看落雪,另一人百无聊赖地翻着炉子边的花生栗子,被烫了斯哈斯哈,抓起几颗花生递给塌上之人。
门被推开时带入了冷风,冯云野脸色不好看,催他,“赶紧把门关上,没见寒风都灌进来了。”
葛思业这才反应过来,低声自责,“你看我,都忘了先生还病着呢。”他虽然说着话,手里动作可不慢,转身关上房门,挡住了外面的寒意。
葛思业,葛师爷,当初就是因为这该死的名字,大家伙都觉得他该来当一回“县衙师爷”,就把他囫囵个塞进清源县里来了。
一晃两年,他从以前的兵痞子活成了官油子,演技更上一层楼,瞧那于县令至今还对自己感恩戴德呢。
想他如今也是苦尽甘来了。
葛思业得意地扬着下巴,“那老东西醒来也废了。”
灌下的那碗药里下了东西,这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县令不能死,死了清源县就会更乱,不利于他们把控,留着个残废了的县令,不仅能应付朝廷,也能方便他们行事。
葛思业一扬下巴,旁边的冯云野就伸手拽他胡子,扯下一小撮,疼得葛思业一阵嗷嗷叫,“别扯了,我这是真的。”
冯云野把胡须丢火炉子里,赏他两颗烤熟的山栗子,两人正打闹,塌上的清河便开了口,“明日着手整治吧。”
“清源县,只是第一步。”
葛思业和冯云野脸上的不正经都在此刻一扫而空,起身对着塌上之人郑重行了一礼,“遵命。”
……
“清河?”又是清河。
林渔觉得她两辈子都跟这个名字犯冲,无论是谐音还是什么,反正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她都忍不住汗毛树立。
晚间,霍英巡视回来,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用晚饭,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都要隆重些,餐桌上摆放着炖鱼,烧兔子,几个菌菇泡发做出来的菜肴,黎家老两口有些忐忑地望着对面坐着的青年,春娘也有些踌躇,“怠慢您了,您要不要喝点酒?”
林渔端着一盘烤鸡进来,正好听到春娘的话,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霍英的肩膀。
霍英僵硬的肩膀这才松了松,抬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盘子,忍不住吁出一口气来。
说实话,他自小就很不擅长跟家里的长辈们处理关系,别看他在林渔面前还能打趣几句,但在外面面前,那整就是一个黑脸犟种。
如今在春娘她们面前,坐姿笔挺的霍英,黑着一张脸,一点笑容都没有,沉默得有点可怕。
但也只有林渔知道,他这哪是可怕,他这明明是紧张得要命。
“外祖父,外祖母,阿娘,我表兄不善言辞,你们别介意。”
好在她出手解围,霍英如释重负。
林渔把碗筷摆好,坐在霍英旁边,也就是因为她的加入,一桌子的人气氛才缓和了起来。
黎家二老小心打量着霍英,见他只是认真吃饭,没有其他异样,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晚饭后二老帮着春娘收拾碗筷,霍英先回屋去了,两小的却围住了林渔。
“嫂嫂……”
顾二郎率先开口,表情有点豁出去的坚决,“我能不能跟表兄习武?”
林渔惊讶,“为什么不是跟着我习武?”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忍俊不禁了。
啧,这该死的胜负欲又来了。
儿时她和霍英,林玦三人一起习武,她是女孩子,本来就诸多劣势,但奈何她天生神力,第一次见霍英,被他嘲笑女孩子能干什么,可是很快她就让霍英知道了她能干什么。
她把比自己还高一头的霍家嫡长子给捶翻在地。
所以,她惯用沉重的大刀,而霍英则是擅用长枪,跟林渔比不上气力,还不能比巧劲?至于林玦,从小有着江湖大侠猛的他则选了花里花俏的剑。
三人算是从小比到大,大多是林渔的天生神力独占鳌头,任你长枪舞得多彪悍,利剑飞得多飘逸,在林渔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俩都是弟弟。
顾二郎不知道嫂嫂想到了什么,看自己的眼神写满了不确定,仿佛再控诉,你是不是眼瞎?我这么好的师傅就在你面前,你不选我,却要去选他?
“嫂嫂……”顾二郎讪讪地摸着鼻子,还想说什么就见林渔收回了目光,“行吧,你身体弱,练些基本功强健体魄也好。”
“我也要,我也要……”顾小丫见林渔松了口也积极道,林渔冲二人摆摆手,让他们自己去找霍英,至于霍英答不答应,就看两小的如何做了。
午后林渔叫上霍英去村外的哨点看了一圈,这两日他们把村里村外都重新布置了一遍,村外哨点也加了两个,两人一路说着昨晚上突袭演习时出现的问题,末了,霍英才摸着下巴说,“你那小叔子,根骨太弱,不适合练武,那小丫头还勉强可以。”
林渔对着树上的小伙子打了个手势,那青年三两下便麻利地爬下来,林渔低声交代了几句后,又爬了上去,这才回应霍英。
“又不是要他成为武将,练练基本功即可。”林渔也知道顾二郎从濒死到现在已经好了太多,他好不容易有个新爱好,知道强健身体,总比一天到晚都闷在家里看那些劳什子破书强。
白天看,晚上看,林渔都担心他眼睛看瞎了。
霍英,“你对他们倒是好。”
林渔,“如果不是他们救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我也没机会回来。”
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