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开门见山:“我在这院落里布了符阵,放了他,否则我保证你和你外边那一群弟子,没一个能竖着出这院门!”
裴容与这时候倒不笑了,只觉得心里酸胀得厉害。
“我打得过他,真的,你疼不疼?听话,先去外边歇着,等我杀了他们,带你回去看伤。”
李渡摇了摇头,但实际上疼得指间都细细地颤,他在掌心里画出个启阵的符印,看向明松生:“横云如此豪阔,想来也已经查过我的底细,知道我的本事,如今你也受了伤,在我的阵中,决计是十死无生。”
“任凭你找来再多的人,也都是一样的结果,放我们走,总好过两败俱伤。”
明松生仔细地看了看他们两个,忽而笑了一声,问:“你真的会为了一己私欲,去杀伤无辜么……李仙师?”
李渡闻言呼吸一滞,但面上神色不变,只有被他握着手护在身后的裴容与觉察到了这一点微不可查的停顿,垂眼轻轻在他掌心里挠了两下。
明松生看向他手心里浮起的符印:“云垂是大杀之阵,看你也是强弩之末,离了这杀阵,恐怕也难有其他应对之策。”
李渡抿了下唇,启阵符在他手中光华流转,眉心间的道印也缓缓显出形来。
窗外的雪片子穿过破碎的门窗屋檐飘进来,在室内凝出一种几乎要结出水珠子的云雾,明松生没有真正见识过云垂阵,却也从那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水雾中感到了一种锋锐的、逼人的威势。
明松生叹了一声,正要开口时,李渡却合起手心收了符印:“其他应对之策,我自然也是有的。”
他松开了握着裴容与的手,裴容与再要伸手去拉他,被他躲开了。
他回过头朝着裴容与笑了一下,示意他没事的,而后才自己朝着明松生向前走了两步。
在两人交叠的视线中,他提了下衣摆,朝着明松生直直跪了下去,端正地行了个道礼。
“你这是做什么?!”
裴容与想拉他起来,但李渡不肯起身,担心用力再伤到他,索性自己也半跪下来平视着他。
“我打得过他,他伤我借的是他家祖宗的功力……你起来,我求你,不要为了我跪他……我求你。”
裴容与这时候再没有之前的从容了,之前无论是对着明松生点数,还是对着不知将他的话听去了多少的李渡说他不该来,无论是真从容还是假从容,他面上始终还是平缓的,然而此时这种平缓却在一瞬间塌陷了。
重伤的剧痛仿佛在这一刻才忽而压了下来,让他痛得呕了一口血。
李渡用手心去擦他嘴角的血,但擦不干净,红艳艳地沾在脸颊上手心里,让两个人看起来都更狼狈。
明松生轻咳一声,问:“这是何意?”
李渡神情平静地笑了笑:“我从来不愿挟恩图报,但今日破例,只求掌门应我两件事。”
“去岁二月掌门病重,药石罔顾,外门洒扫弟子在横云山脚下发现一具无面尸身,其骨肉可比天材地宝,有回天之能,恰可解横云燃眉之急。”
“于是由掌门之子明礼之做主,令当时借住在山上的杜若谷弟子江北月剔其骨肉入药,救回了掌门的性命。”
明松生目光一闪:“此事我自然记得,去岁玉林和礼之携着碧血丹青往雍州去寻你,本就是为了请道友来横云一叙,但后来出了礼之的事,便就此搁置了。”
“这事确然是礼之的错,我也欠你这位兄长一份情。”
他似乎对此饶有兴致,又接着问:“但当时玉林回来传话的时候,却告诉我道友说自己同这位兄长早便没了联系——是当初小徒传错了言辞,还是道友回心转意,想要承了这份恩情?”
李渡没有回答,他又伸手去握住了裴容与的手,两个人掌心里的血迹贴在一起,有一种黏腻湿潮的热意。
他再开口时,目光还看着蛇妖春水盈盈的眼睛:“那具尸身,实则是我的上一具身体。”
“我少年时横遭祸事,肉身尽毁,幸得千思坊相助,赠我傀儡寄托魂魄,才得以继续留于世间。傀儡的骨肉经我魂魄温养,才得有天材地宝之效。”
他扯开自己束得严严实实的衣领子,露出来锁骨间那一颗红色的小痣。
“那具尸身锁骨间一点痣,我身上也有。”
明松生目光闪烁,似乎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诧之下一时竟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其实看不见李渡那颗痣,后者几乎整个人都被蛇妖的身形挡住了,但他还是下意识信了对方的话,道印是天生的大造化,是著在魂魄上的、伪造不得的,这样的一副魂魄,倒也难怪能将没有生命的傀儡生生温养成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李渡捧出了那个碧玉雕的小香炉,他在其他两人各异的神色中显得格外宁和。
“我与那尸身血脉之近、亲缘之厚,非寻常父女母子兄弟姊妹所能比,陈道长对于灵器并不精研,是以未曾觉察。”
“掌门如若不信,可借贵派宝器亲自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