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对着他,头发全白,但他看不见。
歌声停了,他寻着歌声的方向找过去,终于听见一个女声响起。
“公子。”
这么多年过去,他无法再确定这是不是桃花的声音,但琴老跌跌撞撞地向她奔去。
“公子,不要再走动,你现下所站之处,全是刀丝。再走一步,便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是桃花,你是谁?”
他的吼声在院子里回荡。
“我是桃花。公子,我就在你面前。”
女声微微发颤。
“桃花答应过公子,要同生共死。如今桃花来赴约了。”
琴老不说话了。许久,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刀丝利落切下他一根手指、但他眉头不曾皱起一分,反而有释怀的笑。
“是我教的缠丝之法。我们桃花学得很好。”
他声音很轻,像是赶了太久的路,疲惫不已。恍惚间,他向后倒去,身后寂静,没有风。
但他被牢牢托住了。
那是双细弱的手,他没有去碰。
方才桃花并无叫喊,因为他所爱之人早已被拔去了舌头。有人替她说话,但替她开口那个人,不会因他要死而吼叫出声。
“我知道你不愿被我瞧见变了模样。”
他闭着眼,四周刀丝尽数撤去。天地间渐渐下起雨,把血腥气冲淡。
“所以我不会碰你,桃花。”
他偏过头。
“但在死之前,就像这般抱着我,可好。”
他看不见桃花点头,但有泪沿着她的脸流下,掉在他脸上。
“傻姑娘。”
他又笑了。
“倘若不是遇见我,你当年不会被带走,更不会回秦州。”
桃花没说话,但歌声又响起来了。方才她所坐的石桌下歌声悠扬,方才他情急都未曾发觉,但现在他已经懒得再想了。
“桃花。”
他偏过头咳嗽几声,擦掉嘴角的血迹,微笑道:
“动手罢。”
血雨淅沥沥地下,刀丝隐隐入雨中。他们被同一根刀丝刺穿,安详得像多年前在树下相见时,少女小心翼翼伸出手,碰了碰少年藏在袖子里的手。
“我教你学笛,今后便要做我的跟班了。”
“好。”
“我去何处都跟着?”
“天涯海角、海枯石烂都跟着。”
***
歌声停了。
萧婵从石桌下探出头,看着空荡院子里石雕般抱在一起的两人。
方才是桃花对她开口,她从无声的口型里,猜出想说的话。恰巧,成了琴老最后听见的话。
谢玄遇也从不远处走出,两人相视无言,直到他把她冰凉的手握住放在心口。
“多谢殿下方才的急智。”
赤鸫从房梁上跳下来,也面色严肃。
“可这两人都死了…幻境如何还不破?”
萧婵始终低眉,此刻她脸才抬起,对谢玄遇笑得自嘲。
“原来我们都错了。”
“这幻境并非是琴老所作,我们当初看到那个老去的白衣公子时,已在三重琉璃境里。琴老才是死在秦州城破当日的人,真正造此幻境之人,是桃花。”
萧婵看着那对抱在一起的人,一字一句:
“桃花。他死了,是他在你寿命将尽时,将命换给了你,故而你能等到今日,等到隐堂首座来秦州。”
“但你要杀的人不是首座”,萧婵反握住谢玄遇的手;
“是那个答应琴老、换命给你的人,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