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炸响暴雷,一道白光照亮黑夜,转眼间又溶入无尽暗色
黑云压檐,狂风刮起,金黄色的衣袍摆动不止,起起落落,直至棂窗被抵住,骤雨挡在外,噼啪阵阵响
案上火舌舔舐着纸信,落了小撮灰烬,赵澜抬袖拂去,带着几分怒气。近来乱子不小,惹得人心烦意躁
赵渡倚在太师椅上,指尖来去翻着户部送来的账簿
半晌,账册被重重摔在织金氍毹
赵渡被气笑,又瘫坐回椅:“世家好手段,真真让人查不出半分痕迹。”
“查出又怎样?想让那几个老狐狸倒台,这还不够……”赵澜抬手揉在隐隐作痛的眉心
赵渡握紧拳,恨恨砸在木把手上,咬牙切齿道:“路昌和齐问濯这两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收拢各路朝臣。苏子明一个懦臣,吭都不吭一声。偏能说上话的燕山月也是个带兵的莽夫,常年在外,这朝堂竟成了路齐两家的了……”
宜桐水灾,古乌之乱,现今都未得到根治。镇压古乌暴民已耗费不少钱财,而宜桐受此大难,重修迫在眉睫。可如今库藏空虚,国力疲敝,杀了一个李肖然,抄光家底也是无济于事
何况不止宜桐,延洛河各城都遭了天灾,淹了几州县府,甚至盛京都连月暴雨。百姓怨声载道,恨国君无能
思绪到这,更是怒火攻心。赵澜猛地起身,掀倒堆山的奏折,烛台翻倒在地
指甲陷进掌心肉里,即使掐出血也难解汹涌的恨。多少年来,所谓的皇帝形同虚设,世家祸根深埋,他纵是有通天本事也跳不出这个禁圈
好一会,赵澜才恍过神,他抬眼去看被惊地站起的赵渡,眸光深邃暗沉,问:“你告诉皇兄,要怎么做……”
赵渡喉结滚动,颤声道:“变革……铲除世家,中兴大靖。”
赵澜沉声道:“变法?办法是好办法,可如此做的下场,要么名垂千古,万民赞颂,要么血流成河,死于非命。而上一个变法者,早已被满门抄斩。”
宋临双执政时,变法进行的轰轰烈烈
为加深对朝政的控制,宋临双还抬举苏家的大小姐入了大殿,主持变法的便是御前女官苏襄玉与宋党各臣
孝宁太后何其风光,于金殿垂帘听政,受万千臣民朝拜,其势犹如女帝登位。她曾顶着满头朱翠,身着厚重华服,却轻松掂量着皇陵里供奉的霸王弓,垂眸俯视跪倒在地的人:“绝对的权力,是无坚不摧的铠甲。朝堂之上诡谲云涌,也无法伤我分毫。”
而后这重弓落到赵澜手中,但他接过的不是王权的象征,是命运的枷锁
可怜赵澜忍了十几载,终于坐稳龙台,而台下群臣暗斗,境外兵戈四起,血海翻涌
为何宋家倒台如此突然?
正是因为主持变法者偏是世家之首,丞相宋文山既得了权,断然处处都护着宋家,可路、齐、燕三家的利益谁来守着?
既然太后权势滔天,难以相抗,那便等个几年也无妨,只要根基还在,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宋文山力行变法,没能压垮其他世家,也没赢得百姓颂赞,却堆起了成山的怨与恨
如今变法已经来不及,与世家斗,大靖耗不起了
“你怕是忘了,苏襄玉怎么疯的,宋家为何灭门……朕耗不起。”
赵渡面露难色,忽又转而满面阴云散去,“还有个人藏着呢……让李子昭多活了这么些年,该讨债了……”他眉眼里邪气难掩,笑的狡黠
赵澜侧目看去,似是提了兴趣:“有法子了?”
“是啊,遇着个有意思的人。这法子,别说充盈国库,古乌那群杂碎的乱子也能一并处置……就是得麻烦苏大小姐一趟了。”
“苏子明藏了这么些年……他能同意?”
“陛下的旨意,谁敢不从。”
赵渡上前拱手作礼,赭黄长靴踩过倒地的白烛,碾灭最后一点火星
——
入夜渐微凉,风过长廊,掠地笼火微晃
来人行步匆匆,心急如焚,却在门前停住,多了几分踌躇
“她一个人来的?”宋观棋突然问
“是啊,还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不知哪里听的消息,跑到酒坊说找人,喊着公子的旧名……”
许长均回想那鸡飞狗跳的场面,还好当时眼疾手快捂住了苏襄玉,不然就冲“李子昭”三个字,隐蔽许久的酒坊该被官兵造访了
他抬手欲推门而入,却被猛地抓住了腕
宋观棋蓦地转过身,竟又往回走
一旁的许长均跟上,不解道:“公子怎么了……不见了吗?”
“不对劲……”宋观棋蹙起眉,“怕是中计了,先去安顿好人,我去找先生。”
许长均听这话心陡然一沉,步子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