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脸色不对,宋观棋轻叹道:“不是你的问题,既然找上来了,眼线定不会少,可现今都未有动静,应是没能跟上你的行踪,你做的很好……”
许长均羞愧地将头压的更低,胡乱点点头便慌忙跑开了,速度快地只剩下残影
宋观棋也没耽搁,一路不歇来到林如海的院里
待听完来龙去脉,林如海不由得面色一变:“当初赵嵘那庄生意,可查清客人身份了?”
“没,藏的很深……”宋观棋忽地紧张起来,五指收紧握住了腰侧的佩刀,“落了套了……”
无论是关于赵嵘性命的买卖,还是这次苏襄玉莫名找上门,都不过是试探
若是赵嵘之死还不能完全确定宋观棋是谍楼中人,那这次苏襄玉被谍楼接待便能直接套出身份了
苏襄玉被哄骗来此处,对方是起了杀心的。正因为苏襄玉与宋观棋是旧识,便借苏襄玉的性命逼人现身
这么明显的圈套,他为何才能想到呢,如今是悔不当初
“须得将各个暴露的联络点都关停。”林如海眉头紧锁,微叹口气:“如今是进退两难的地步了,将人叫过来吧,好歹能问清些当年事。”
宋观棋沉默半刻,才说:“可此番下来,打草惊蛇……”
林如海抄起袖,沉郁道:“公子,我们现今要的是快,趁赵澜未有大动作,及时抽身才能求的保全。”
宋观棋垂首应是,随即转身往外走,低声吩咐门外的人
不过半晌,苏襄玉便被带了过来
较上次在苏家私宅见到的疯样不同,如今被收拾干净了,即使脸色煞白,也不难看出是个清秀美人
可举止却怪异的很,纵是谁都没法将面前的疯女人同从前的盛京才女苏襄玉想到一处
她仍像未清醒似的,坐下时小腿打着颤,眼神飘忽不定,对陌生的环境警惕的很,将自己缩成一团
众人沉默良久
而后宋观棋两步上前,双膝跪下,声音不忍:“姨母……”
苏襄玉猛地一愣,涣散的视线骤聚在一处,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
她抬起瘦削的手抚上宋观棋的脸,目光流转在这张熟悉的面庞,声音颤抖,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确定:“子昭?是子昭吗?”
待得到点头回应,苏襄玉彻底清醒过来。她胡乱地抚摸着宋观棋的脸庞,接着是发鬓,再往下到肩颈处,似是在确认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子昭……还好好的……你……你受苦了。”苏襄玉涕泗滂沱,声音随身子剧烈颤着,“怪我,怪你姨母,疯了这么些年,没能打听到你半点消息。活着便好,活着好……”
室内静了下去,抽泣声此起彼伏
“子昭,快走……快走!”苏襄玉又似疯癫起来,拽住宋观棋,力道大到指尖发白,“赵澜要来了……快走!”
直至肩膀处传来阵阵微痛,宋观棋反握住苏襄玉的手腕,安抚道:“姨母……没事了,我藏好了,没人能找到。你看,我好好的,没事……”
急促的喘息后,苏襄玉终于平静下来,松开五指,无力下垂
“为何?会成了今日模样?”宋观棋问
“是我!是我的错!没能早些看清赵澜,没能看清自己,我罪该万死……”苏襄玉泣不成声,悲痛道:“赵澜往昔能得太后青睐,是你母亲见他可怜,才出手相助。可太后抬举了赵澜做太子,是为掌权,太子妃人选自然落不到别家手里。”
宋观棋不由得怔住
所以,太子妃的唯一人选便成了宋窈
“微之与我……我们如此倾力为太后做事,便是求皇恩施及万民,变法中兴大靖……可外姓掌权,权臣干政是大患……”说到此处,她便顿住,“我的错!久居高殿上,看不清所谓盛世假象……我对不住宋窈,她为阻太后大权独揽,应了崇义帝的赐婚……她曾劝过我回头,质问我如此到底给江山百姓带来什么……我没能做到安民济物,却助势血雨腥风。靖国百年前也曾登极荣华,强盛一时。可后渐衰落,更有楚国吞并他国,对靖国虎视眈眈,几代朝堂更迭,欲救国者不在少数,可皆是难阻盛极而衰之势。”
苏襄玉从深闺被抬上高堂,立誓效忠太后,兴我大靖。当年是如此威风,多少奸臣佞士败给她的滔滔言辞,那官袍衣绣的猛兽也压不住激昂谏言时的意气风发
她一头扎了进去,却有人说:“这么做便是对的吗?为何明晓朝曦照不到这恢恢皇城。”
室内又静了下去
苏襄玉瘫坐在椅,似是脱了全身的力气,一动不动,只微微喘着气,面上泪痕未干
半晌,苏襄玉涩声道:“子昭,你既躲过那一劫,便走罢……那一日只想阻了苏子明少做孽事,如今料想到那日来的是你。我知深仇大恨,难以放下,可苏子明当日并未在里面做了多少手脚。求你,放过他……”
“我已计划离城,不会再寻他了……可如今危机四伏,赵澜早做了埋伏,我带您……”
苏襄玉恍站起身,将宋观棋扶起,又上下将人打量一番:“不……我一生耗给靖都,纵是尸身也要烂在这里。现已是个半不清醒的废人,不愿再拖累谁,就将我送回去吧……不用担心,苏子明还舍不得我死,他偏只剩这点良心了。”
宋观棋还欲劝,却被苏襄玉目光中的坚决逼得住了口
苏襄玉说:“生死不论,我只想守着这座城,繁华也好,衰亡也罢。只是,你要走,你要安然无恙地离开,别被任何东西困住……”
她眉眼带笑,一滴温热滑落脸颊,随风消逝在凛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