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愤怒到手指甲都握白了,“为什么要帮塔国人建造地下城?为什么要为敌国做事?”
沈渺听到“敌国”两个字,皱了皱眉头,无神的双眼抬起,视线落在路熹茗眼睛上。此时已经晚上七点了,这屋子外围还是静悄悄的,只有鸟雀偶尔飞过扑腾翅膀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林子里。路熹茗无端觉得他的视线让人生出一股寒意,不禁拉紧了衣服的领口。
沉默良久后,沈渺才反问道:“那秦姑娘你说,我该为谁做事?我又不是环亚人,我的家已经没有了,寒照王族也死绝了,现在我为谁做事不是做事?你以为我一心一意为长老会做事,石芯的处境就会比现在好吗?”
“对了,”他补充道,“你可知道爆炸是怎么来的?长老会一直觊觎地下城的装置,在营地四个方位都让人模仿地下城的结构想要造出自己的装置。可是,地震了,那东边营地的装置被震翻了。他们现在大概也不知道要怎么给民众一个交代,只是把几个知情的人都关了起来。他们就是好人了?这些人也想做塔国做的事,只不过弄巧成拙罢了。”
“为什么一定要建地下城?为什么一定要让人们分开、让大家彼此对立?!如果没有地下城,那他们至少可以在地面上和家人在一起,不管贫困还是富足,幸福还是痛苦,他们好歹都是自由的,可以为自己负责,可以选自己的生活。”
“地上和地下,有区别吗?”沈渺依旧阴沉地注视着路熹茗,“你在地上生活,就真比地下自由了?你可真是养在安乐窝里的花朵,你能改变环境吗?到底有什么可以选择的?我只是个小市民,难道是我做出的选择,让我国破家亡的吗?”
路熹茗语塞,一种强烈的愧疚感夹杂着无能狂怒剧烈冲击着她原本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沈渺指指点点的主观能动性,让她只能低下头来。
是谁改变了人们命运的轨迹、让沈渺,魏寻,和所有寒照人国破家亡的?
这世界上谁都可以推卸责任,只有她不可以。说到底,就算是沈渺此刻是个杀人如麻背负几万条人命的魔头,她路熹茗都没有比对方清高半分。
她偷偷摸了摸眼角,暗忖道:“是不是只有想起来我第三次到底许的是什么愿望,才可以对症下药,改变这一切?”
“你哭什么?”沈渺发现了她的异样,声音放柔和了些,可说的话依旧刺耳,“从没有人对你说过这些吗?没关系,你慢慢就会明白的。我从来没有想让别人也体会我的痛苦,我只是想让大家能更省力地活下去,不要再像我家人那样挨着饿冻死在雪地里了。”
路熹茗听了他的话,眼泪掉得更凶了。倒不是因为被沈渺感动了,而是想到了曾经愚蠢的自己。但为了不在沈渺面前失态,她还是极力控制住了面部表情幅度,可不一会儿,眼泪就全部顺着鼻腔流入了她的喉头,苦得她暂时闭上了眼睛。
“秦姑娘,”沈渺从桌上的药箱里掏出一些纱布递给她,“擦擦泪吧。如果你认可我的想法,还请和我合作。”
“合作什么?”路熹茗拒绝了他的纱布,用袖子不掉色的那一边擦干了眼泪,随后沙哑着声音质问他,“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我看到你去嗣育所了,”沈渺轻笑了一下,把纱布放了回去,“是有什么亲人在那里吗?”
“邻居家的女儿,”路熹茗不想直面他的威胁,“我路过就顺便去送点东西。”
“送点东西怎么够呢?把你的吊坠给我吧,”他直切主题,“我可以让她过得更好些。”
“把你那什么地下城的装置关掉吧,再带着人们出来,让他们重见天日,”路熹茗抱着胳膊,不甘示弱,也学着他的样子提出条件,“我一会儿打你的时候可以避开你的重要部位。”
“秦姑娘,你可真是在说笑。这装置若是说关就能关掉,塔国人就不会找我建这座地下城了,”沈渺的语气里带了些微的傲慢,“入城的机关也是,只能暂时抑制电流的通过,但关不掉的。在这座城里,人们只要一刻不停下思绪,一刻不停下脑海中的想法,电流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成为维持地下和地面运作的能源。接着,他们又会在那里繁衍下一代,产生不同思维的个体。想法不同的人持续交流,产生冲突,产生感情;渐渐地,他们也不会再知道地上的世界,也没有人会想要离开了。”
路熹茗听了他的描述,寒意瞬间弥漫到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连手指都快要结冰了。“你可真是残忍。”她压着嗓子低声咒骂沈渺。
“我只是偶然间找到了这世界的运行法则,试图让人们按照最理想的方式生活,为什么说我残忍?”沈渺满脸疑惑地问她,“逆着世道,浪费本来可以用上的资源,那才是愧对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