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是愈发好奇你那个徒弟了。”水倦云与她商议完,忽扬了扬唇,轻道。
越尔不想同她多谈这个,起身理了理衣摆,“届时你便知,何故现在多问。”
“我只是没想到你……”水倦云欲言又止。
“我先走了。”但粉衣女人没再久留,只一句话,彻底切断了这次座谈。
她眉梢沉沉离去,眼中没有半点与旧友重聚的喜色,谈过之后更加忧虑。
可她不得不……
越尔一路行出首座府邸,飘飘然回了客栈,她与小徒儿两间客房连于一起,一左一右,只消回房后用神识往旁一探,便知对方在哪儿。
嗯?这孩子不在?
她先是惊讶一瞬,后又想到,徒儿这个年纪自然在屋里待不住,想来是出门玩了。
倒也正常。
但越尔忍不住眉头蹙起一点,徒儿素来爱守在她身边,这回突然不在,还真是有些不惯。
她的墨玉手镯有自己一缕神识在内,随时能感知到对面,越尔神念微动,果然探到知人还在城中,也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便放下心来。
爱玩就出去玩吧,她自个在屋里休息便是。
越尔兀自在心头低语,丝毫没发觉自己面上溢出来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此时思绪还乱,方才同水倦云聊过太多,过往那些压在心底的记忆免不得又翻涌上来,脑中充斥着难以言明的纷杂情绪。
“快了……”越尔斜腰软躺在矮榻上呢喃,指尖轻轻扶额,轻揉以缓解钝痛。
层叠的烟粉衣裳随她疲态垂落,如凋谢花枝一般散下,软蔫贴在床沿,不显生机。
*
“诶!客人您别把书摔了!”那书摊老板见祝卿安用力一合书,手抖得漏筛似的,连忙起身把书捞回来,心疼地翻看好几眼,哀嚎道,“这可是我熬了好几夜才画出来的呢。”
她这一翻看,书中那些大开大合的动作又飞漏出来,落得祝卿安满眼都是,呼吸不住一哆嗦。
紧接着听她这话,更是震惊,“这,这是你画的?”
画的都是些什么?!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祝卿安艰难闭了闭眼,往后退去一步。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相反,有边临这个话实在多的好友在侧,她到现在可谓是什么都懂得一点。
但她鲜少去想这档子事,若不是边临时不时会提,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关注。
祝卿安稳住心悸,再睁眼,眸光已是清湛,礼貌道,“抱歉老板,方才是我失态,这书若有损坏,我也可以赔给您钱。”
“至于……”她顿了顿,抿唇片刻才言,“我只是走错地方,不打算买您的书。”
她从不想这种事还有一个原因。
祝卿安颤颤压下呼吸,垂眸。
*
吱呀——推门的声响很轻,但落在五感通透,且还时时探知屋外的修士耳中,鸣如惊雷。
越尔半阖眸假寐的平缓呼吸一顿,缓掀开眼帘,往门外看去。
自然没人进来。
是了……她方想起,是自己用徒儿已长大的借口,让两人分了房。
越尔又揉了揉眉心,无奈暗叹。
真是心神绷得太紧,就容易遗忘些东西。
也不知这孩子出去吃过东西没有……不对,这孩子都已筑基巅峰,早早辟谷,自然不再需要吃东西垫肚。
想到这儿,越尔忽失了全部力道,再不能装作休憩,如水般浸入矮榻中,眸光流转却没有多少神采。
这些年祝卿安越靠近金丹,她便越慌乱,心中知只要她让徒儿修炼,那这一天必会到来,可真要到这日,她又抑制不住地感到阵阵愧疚。
愧疚到了顶点便总是想起这孩子年纪尚小时……那股软乎劲,恍然间好像对方还需要自己照顾,自己记挂。
越尔没由来心慌,指尖搭上手腕,却只碰到了滑腻的肌肤,腕上空空如也。
她停住动作,总算想起来,那只镯子早赠与徒儿了,免不得隐生出些焦躁,只好慢慢闭眼,敛去了这阵措不及防冒出来的怜惜,心中冷声告诫自己。
是她过界了,竟对这孩子多了爱护之意。
明明从一开始就不该有。
她这头辗转反侧,祝卿安那儿也好不到哪去。
因为……
祝卿安看着怀里几本书册,耳尖慢慢泛粉,方才她怕被人发现自己带回来些什么东西,连进屋都小心翼翼的。
等到了床边,她便迫不及待将这几本不堪入目的东西,全一股脑塞进被褥里盖住,心口还在怦怦乱跳。
祝卿安咬住下唇,分外懊恼地一拍脑门。
真是荒唐,她怎的就听信那书摊老板的谗言,真把这些东西给带回来了。
实在是……实在是……
祝卿安环顾四周,才终于在木桌上找到一壶茶水,焦急地倒了满杯,连茶水洒出一些烫到手上也没空在意,闭目仰头一饮而尽。
银白发尾因她动作太大,也稍稍扬起,哒——茶杯磕上桌面,发丝一松,又飘贴回来。
她紧紧捏住茶杯,不免又想起方才在书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