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来一杯这个吧。”
“好,您稍等。”
雪克杯晃动,冰块和杯壁碰撞的声响清脆极了,在楼下传上来的嘈杂里,竟也显得悦耳。
“您的‘仲夏夜之梦’,请慢用。”
高脚酒杯被送至谈铮面前。
甫一入口,一种辛辣的气息直冲咽喉,哪怕是自恃酒量不错的谈铮都差点呛了口。余韵中确有淡淡的柑橘柠檬香气,像是炎热夏夜里难得的一阵清风。
仲夏夜之梦……
名字倒是起得好。
谈铮盯着杯子里浅色的液体,情不自禁地走了神。
鸡尾酒杯的容量不大,经不住喝,没多久就空了杯。谈铮今晚本就是为了借酒消愁而来,于是又叫了威士忌,一杯接着一杯,像喝水。
虽然二楼的氛围不似一楼那么潇洒狂热,但终究不是清吧,一身西装领带的正式打扮的谈铮,本就足够与众不同。昏暗而斑斓的灯光打在脸上,愈发显出他骨相的优越,眉间的凝重,便反衬出另一种格调来。
很快就有人来搭讪。
应付这种场合,谈铮虽没什么经验,不过牢牢记着冷脸到底,倒也劝退了不少识趣的姑娘。
调酒师旁观一切,不禁笑着对谈铮说:“但凡是来这儿的客人,还真没有像您这么无动于衷的。看来——不是单身?”
醉意缓缓上头,谈铮懒得抬眼,和杯子里渐渐化开的冰球对峙着,“单。”
“那就是心有所属?”
谈铮没说话。
调酒师恍然大悟,而后又长叹道:“唉,替刚才那几个女孩子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谈铮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威士忌,“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意识已经开始朦胧,酒劲仿佛积攒到了极限,终于爆发出来似的,谈铮的头一阵昏沉似一阵,好像有管针筒连接着太阳穴,逐渐从他的脑海中抽走清醒神智。
“先生,先生?您醒醒,您还没……”
混沌的最后,谈铮听见调酒师的呼唤。
但酒精的作用使他无力去回应,逐渐坠入更深的昏沉里。
*
祁纫夏结束工作时,窗外的夜色已经浓透了。她疲惫地关闭电脑,走出办公室,准备下班。
两个多小时前,她从楼下回来,程影交给她一叠摞在一起的餐盒,说是谈铮来时留下的。
她盯着餐盒,眼神很是复杂,像是看着厨房里的临期食品——
弃之可惜,食之无益。
最后还是让程影连盒带回去了。
祁纫夏自己把办公室的门一关,对空气发了很久的呆。
这也是她不得不加班的理由——如果没有和谈铮在楼梯间多待的那一阵子,她今晚的工作效率不会如此低下。
正准备随手关灯时,总经办的电话忽然响了。
祁纫夏一愣,诧异地望向小楚桌上的电话座机。
这个点了,谁还会打电话过来?
她满腹狐疑地走过去接起,“喂,哪位?”
“您好,我们这里是Later酒吧。”
对方声音很耳生。
祁纫夏莫名其妙:“酒吧?你们是不是打错了?”
“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有位客人喝醉了,我们问他应该打哪个电话,他说什么……通话记录,我看您这个号码是他最后一条的通话,所以打过来问问,您是不是这位客人的朋友。”
祁纫夏半信半疑,“你们说的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
“抱歉,我们也没有他的身份信息,不过是位男顾客,穿正装。”
这个形容实在太过模糊,所谓穿正装的男人,别说在整个黎川,哪怕就在新远内部,也是数都数不过来。
祁纫夏几乎打算把它当做一通骚扰电话直接挂断,可是对方下一句紧接着说道:“他的车钥匙是宾利。”
范围忽然就急剧缩小了。
祁纫夏怔了怔,下意识瞥了眼电话机的来电显示——是个归属黎川的座机号,很眼生。
“他还醒着吗?你让他接电话。”
听筒里传来对方尝试叫醒的声音:“先生,您能接电话吗……”
那边似乎打开了免提,霎时间,有很多杂音涌了进来。周边人的谈笑、调酒师雪克杯的摇晃,甚至还有节奏激烈的背景音乐,在祁纫夏耳边构成了一首声部混乱的交响。
她难以自制地蹙起眉,耐心消耗的速度瞬间加了倍,盯着座机显示屏上的通话时间,做最后的倒计时。
再数十秒。
她告诉自己。
如果十秒之后,那边还是没有回音,就挂断。
背景里喧嚣依旧,调酒师正在凿冰,冰锥一下一下砸在冰块上,发出富有节奏感的“沙沙”声,密集而有规律。
五、四、三、二——
一。
时间到了。
祁纫夏垂着眼,准备扣上听筒。
“不要打这个电话……”
一道模糊的声线低声呢喃,穿透了所有的旁音。
“……她不会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