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帝离开前得知晏云风不久就要启程西行,他嘴上没说什么,却抬指在对方额间一点,一丝游光没入进去。
晏云风问他那是什么,神帝却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从神帝那听了柏晏的许多事,晏云风睡着前脑子里还全是对方的身影,梦境犹如被风吹起的云雾般兜头笼罩过来。
长风扑散而去,晏云风睁开眼,眼前是一处昏暗无窗的屋子,房间里四面墙壁和脚下满是复杂难辨的咒文,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在黯淡的室内散发出猩红的游光。
这处处透露出诡异的一幕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忽地,视线的余光处忽然有什么东西散发出幽幽蓝光,无风无云的房间静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晏云风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抬手扶上腰间佩剑迈步走了过去。
房间中央是一处石制的平台,平台上漆黑一片,只有偏左的位置上放着一张玉床,温润的光芒在此番境地里显得莫名幽暗,那蓝光便是从此处散发出来的。
晏云风抬腿走上平台,那张玉床上躺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少年眉眼紧闭,苍白的唇角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血迹,似乎还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佩剑被用力握紧,发出一点声响。
那玉床上的人赫然就是晏云风他自己!
陡然面对自己仿佛已经死去的模样,晏云风下意识后退半步,眉头深锁。
“这世间风云草木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一道清冽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来,比晏云风记忆中的语速要慢上许多,吐字轻而和缓,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悲伤。
晏云风缓缓回过头,原本漆黑的另一半平台上又出现一张玉床,那上面躺着一个俊秀如风的男人,一身月牙白的修身衣袍,皮肤白皙,更衬得他眼尾泛起的红格外刺眼。
他不爱喝水,于是每当天气稍微干燥一些的时候,那张柔软红润的唇就会干裂渗出血珠来。因此大多数时候,还没入秋时晏云风就得跟在后面盯着他,直到看到温热的水一杯杯送进那人嘴里才肯罢休。
然而此刻,那双一向色泽红润的薄唇正苍白地颤抖着,额头与脖颈上满是渗出的汗珠。
“师……父——”晏云风喉头发哑,后一个字甚至没能发出声来。
“柏晏——”看着对方虚弱的不像话的模样,晏云风登时膝头一软,踉跄了一步才大步迈过去握住那只冰凉垂落的手,声音颤抖着:“你,你怎么了?”
他慌张地捂着那只手,又伸手想去碰对方的脸,却怕的指尖都在控制不住地抖。
柏晏似乎完全看不到他,唇角牵起一点笑意,扭头看向另一张玉床上的人。他似乎累极了,每个字都好像是从沉重的呼吸中生生挤出来的,“给了你生命的是你父母,我那时只是回应了他们的期待……”
晏云风的手掌贴在柏晏的胸口,源源不断的法力输送过去,可对面却仿佛是一个空荡荡的无底洞,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惊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云风……晏云风,不用再等春天了……”
话音落时,柏晏阖上了那双疲倦的眼睛,一滴泪珠寂静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
“不要……”霎时间,晏云风仿佛忽然被人夺去了呼吸的能力,无力地低下头将对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柏晏,我求求你,不要——”
一声惊雷,晏云风猝然睁开了眼睛,他浑身冷汗地平复着呼吸,好半响眼中的猩红才渐渐褪去。
“是梦……”他的手脚冰凉,甚至还有些使不上力,抬臂挡在溢出泪花的双眼上,像是在迫使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般喃喃着:“他怎么会死,他不会死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窗外阴云密布,潮湿的风吹的人心慌。
晏云风沐浴更衣后把一切都收拾妥当,离开时最后看了一眼被翻飞的花瓣遮挡的小屋,一瓣不知从哪朵花上吹下的白色花瓣拂过他的手背,像一场寂静无声的告别。
黄昏如约而至,晏云风带着辛雁荷准时出现在城东。
雷声轰鸣,霎时间雷光映亮了半片天空,辛雁荷胆怯地伸出手,攥住了晏云风腿边的衣裳,在缓行的车马队停在跟前时又忍不住往他身后躲了躲。
晏云风看着车上跳下来一个青衣女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眼尾扫过他的时候带着不可忽视的凌厉,但弯腰看向辛雁荷时却陡然变了脸,满脸都是温和的笑,“你就是小荷花吧,果然跟你姐姐说的一样,是个看起来极为伶俐的丫头呢。”
“井老板?”辛书蝶曾和他描述过对方的模样,此刻见了面,只觉得她把这人描述的太温柔了些,以至于他差点没敢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