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晏和神帝的师尊在六界夹缝里养了许多奇珍异兽,其中有许多妖兽甚至从未在世间出现过,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它们的。
一直以来,九重天上的人都以为他只是有驯化这些妖兽的兴趣,直到十五六岁的柏晏被从仙兽场里拎出来,又被扔进了六界夹缝,重新与那些更为危险丑陋的妖兽厮杀。
那时同岁的神帝还没有那么喜怒不形于色,安分地学完功课后立马弹起来就要跑。师尊默不作声地甩了一眼过去,小神帝登时就被定在了原地。
“去哪?”师尊问他。
小神帝虽然有些窘迫,但还是难掩心中的雀跃,“师尊不是说今日是阿晏在仙兽场的最后一天吗?弟子去接他。”
师尊似乎对他的回答有十二分的不满,面色沉下来,严厉的压迫感登时令周围的空气都沉闷起来,“既然没有正事,就把南海海乱的处理过程再给我分析阐述一遍。”
小神帝有些不解,他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师尊没听清楚他刚刚说的事,张嘴正要再解释一遍的时候就忽然被下了禁言术,嘴里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无缘无故被禁言,小神帝眨眨眼有些委屈,但他不敢说。长久以来在师尊身边谨言慎行地揣摩对方的心思,此刻忽然起了作用,他大概是知道师尊并不赞成他去的。
于是即使已经下了课,小神帝仍然惴惴不安地坐在桌案后,被禁了言,他就只能用纸笔写。
万年前的南海海乱是一场海神蓄谋已久的叛乱,其中牵涉四海海中二百六十多个族群,仙神两界九位神官与十四位仙官,平|反的过程历经数十载,伤亡众多以至无法计数。
师尊第一次给他讲授这件事的时候,言辞平静语调不惊,仿佛只是在简单陈述自己活过了多少年一样。师尊审视他的目光一直含着点冰冷的寒意,声音却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到最后,他用八个字总结了这场反叛——未雨绸缪、赶尽杀绝。
那时师尊问他记住了吗,小神帝眨了眨眼,感觉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可避免地凝结成型,片刻后他乖巧回答道:“记住了。”
于是不知多少年过后的今日,在门外缭绕的云团渐渐染上暖融融的橘粉色时,小神帝笔下最后一个字落定。满满当当的十来张纸里,那最后的八个字格外冷淡凉薄,在余下空白的纸面中分外显眼。
他写道——防患未然、斩草除根。
繁星漫天时小神帝才终于从师尊的课堂上离开,在去往仙兽场的路上,远远的他就看到了一个瘦小摇晃的身躯,那个小少年一身沉重的黑衣,走过的路上滴滴答答留下了一路的血迹。
“阿晏!”小神帝先是欣喜地叫了一声,待跑过去看清对方的状况后立刻就慌了。
扶住意识模糊的小柏晏,温热的血登时就染红了他的白衣,急地小神帝原地跺脚,“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不是结束了吗?怎么又弄得一身伤?”
小柏晏眼皮颤抖着看了一眼小神帝,下一刻便失去意识昏倒在对方怀里。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身上血衣换成了另一件常穿的暗红色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和毒素也差不多都清被除掉了。
“你醒了!”小神帝正老老实实地给他擦手上剩下的,干涸的一点血渍,见人动了动立刻就窜了起来,“还有哪里疼吗?”
十五六岁模样的柏晏看起来有些疏离的冷淡,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无论如何都映不亮,仿佛终日蒙着层淡淡的灰雾。他抬起包扎过的手臂看了看,随后又用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瞳孔望着小神帝,道:“多谢。”
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师尊不让医仙为小柏晏疗伤,却又默许小神帝一次次为他偷拿丹药。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的。”小神帝殷切端来一杯温热的药,扶起难以动弹的小柏晏慢慢喂给他。
那药小神帝熬出来的时候尝过一点,苦的人简直恨不得咬舌自尽,可小柏晏却只是皱了皱眉,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多余的反应。
喝完药,小柏晏嘶哑的嗓音里掺着苦味,仍道:“多谢。”
知道倔不过他,小神帝没再多说,只喋喋不休地讲最近自己学了什么又见了什么,直到小柏晏薄薄的眼皮忍不住轻轻扇动着,似是困倦了的时候他才起身告辞。
往后大多数时光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小神帝下课后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浑身是伤的小柏晏,带回去给他疗伤,照顾他接下来不便动弹的几日,然后再遇到倒在无人之地的小柏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他也没意识到为什么每次他们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到后来他们长大了,柏晏身上也不再常常出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神帝以为往后只会越来越好,却不想某天柏晏再出现时却是拖着一条断腿。
这些年神帝的性子沉稳了许多,即使心里再急也只是忍不住深深皱起眉头。他一如曾经那般扶住跌跌撞撞的柏晏,将他带回房间,默不作声地治疗对方那条断骨刺出皮肉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