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的后座宽敞舒适,空气里并没有平常车子挥之不去的皮革味,只有清新好闻的柠檬果香。
池月端坐在座位一侧,手放在腿上,裙摆的布料随着车辆启动蹭了蹭指腹。
手已经松开许久,属于祁祐的温度却还久久不散。
“蓝姨,去翠盈华庭。”
“好。”
池月抿起唇,翠盈华庭是她现在住的地方。
车子从园路上到盘山道后开始平稳。
池月以为祁祐会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或者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但都没有。
车厢里安静极了,只有机械零件高速运转后细微的白噪音在响,过了几分钟,连白噪音也在感官中逐渐消失。
下到山下后,司机贴心地问:“要来点音乐吗?”
祁祐嗯了声,语气可有可无。
郑卿惯用的车,经常放的都是些舒缓精神、放松心情的轻音乐,司机很快就点了首纤巧悠扬的古钢琴曲。
音乐声驱走了沉寂,池月悄悄松了松手心,偏头看向窗外。
城市的夜色如同浮光,从眼前静静掠过。
池月看着玻璃窗外飞速闪过的树,又慢慢看到祁祐。
相比于池月的紧绷,祁祐显然放松得多,身体随意靠着椅背,手臂懒懒支着头。
从这个角度,其实并不能看到祁祐的整张脸,只能看到些轮廓,额头,鼻尖,下巴,像一笔勾勒出来的线描,简练,流畅,又像是古代宫廷画师纸上的水墨,随着窗外薄而浅的光影变动,绘尽浮世。
池月看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自己其实很少,又或者说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祁祐的脸。
她总是匆匆的,忙不迭的,飞快的看她。
好像看的久了,就会被她灼伤。
但实际上,祁祐的表情很少。
很多很多时候是没有任何情的一张脸,偶尔才会有讥诮,不满,烦躁,冷笑——
祁祐偏了下头。
池月眸色急闪。
但祁祐还是望了过来。
池月感觉自己身上像是落了根细细的蛛丝,晶莹,鲜活,带着等同腐蚀的毒性。
“裴弋找你干什么?”祁祐突然问。
“他,”
因为长久不说话,嗓音微哑,池月缓了缓,才说:“他喝醉了,认错了人。”
祁祐顺着她的话,说:“他把你认成了他的初恋。”
池月愣住,有些惊讶。
祁祐说:“以后——”
等了漫长的两秒,池月看向她,祁祐却没有说完。
以后,以后什么?
半晌,祁祐改了话头,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的初恋已经死了。”
池月有点没跟上,反应了下,才轻轻啊一声。
祁祐说:“你跟她长得并不像,裴弋眼神不好。”
池月说:“……哦。”
什么跟什么啊。
“今天的事,”祁祐微顿。
池月的心这才一下子提起来。
祁祐抬了抬眼皮,与她直视,说:“今天不是针对你。”
池月猛地攥住裙角,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放心下来,相反,大脑在一瞬间飞速旋转。
真的不是意外。
她没有看错。
可是,连盆带土超过十斤的重物,高空坠下。
她想干什么?
车厢再次陷入沉寂。
池月背后生出薄薄的汗。
——真的不是针对我吗?
当时她跟裴弋之间的距离,真的足够远到对方能在夜色里准确针对其中一个吗?
她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做了还如此有持无恐?
她不怕,不怕自己说出去吗?
许久,祁祐突然伸出手,将池月耳边稍显凌乱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池月连躲避都忘了。
两人说话间坐的稍近,窗外路灯的光从祁祐平静的脸上错落闪过。
无形的蛛丝悄无声息的袭来,延展,伸长,交错,壮大,眨眼间织出一张密不透气的网。
祁祐的手没有立即收回,指尖蹭着她柔嫩的脸侧,问:“在想什么?”
池月眼睫轻颤,说:“没,没想什么。”
祁祐享受她的畏怯,不安。
她看着她,说:“是吗。”
熟悉的压迫感遮天蔽日而来,池月胸口生出微微的窒,但比之来的更快的,却是灼烧。
因为祁祐的目光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她唇上。
毫不遮掩的看她,又漫不经心,在她眼尾和唇边,流连,往复。
像柔软的蛛丝,很轻很轻地落下来,轻轻地扫过皮肤,叫人无法忽视,毒性是几不可闻的痒——
祁祐看了她一会儿,坐了回去。
两人没再说话,一路沉默到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