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故意的。
池月想。
即便没有声张,还是产生了小小的混乱,偏僻的角落一瞬间涌过来七八个人。
池月脸色微白,很快被挤到人群外侧。
“裴少——”
池月看着裴弋被人扶着从身边走过,面容因为疼痛而有些狰狞,右侧胳膊以一个僵硬的姿势垂落,肩上沾着土和散落的枝叶。
在后面,台阶上站着祁祐。
地上的狼藉还未收拾,锋利的瓷片落在她脚边,她毫无遮掩,面容出现在皎洁的光影下,表情带了点恰到好处、又浮于表面的担忧,却没有一丝罪魁祸首该有的紧张和亏心。
池月心口发紧。
“可能骨折了,”逐渐远去的人群里有人飞速给出判断,又问:“别处还有碰到吗?快先去叫袁医生过来。”
一个穿长尾服的工作人员快步走开。
“池小姐。”
忽地,有人叫住她。
池月回神,面前出现一位黑西装白领结的中年男人,管家模样,头发打理的很整洁,面容严肃,目光看向她带着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先问:“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池月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很抱歉发生这样的事,让您受到惊吓。”他颔首道歉,礼节周全,而后才说:“池小姐刚才一直在场,想必知道发生了什么。”
池月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楼上。
阳台处已经空了,只有橙黄的壁灯在亮,其他几盆天竺葵在栏杆间静悄悄地站着,鲜艳柔软的花瓣随着夜风轻荡。
池月:“我们,我和裴少,从那边过来,走到这里花盆突然从上面掉了,砸到了裴少。”
男人颔首,微顿,又问:“好好的,花盆怎么会掉呢?”
祁祐同样在现场,这话却在问池月。
池月攥起手,说:“我没看清……”
男人盯着她的脸,像是在判断她是不是在说真话,但也只是两秒,他就转开了视线。
“池小姐别紧张,或许只是意外。”
不是意外。
池月心里想着,但还是点头。
池月被请到室内一处闲置的客厅,有人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在此稍等。
没过一会儿,裴家的人陆续出现,来不及给角落里的池月任何眼神,便急匆匆地进到房间。
很快,祁祐也走进来。
池月一下子坐直身体。
祁祐身边还有郑卿和祁守业——老爷子的主场,两个小辈的家长都在,出了事,自然要她们出面。
池月一看见她们三人脸上的神情,就知道裴弋被花盆砸伤这件事,根本不需要问询她这个当事人之一,因为一定会是“意外”。
池月抓着玻璃杯的指尖泛出青白。
休息室人来人往的热闹,实际上却并没有惊动外面的宴会,连绵的乐声持续到九点一刻才渐渐停歇。
又等了许久,紧闭的实木门终于打开,几个人簇拥着走出来,气氛肉眼可见的轻松。
“还好没出什么大事,要不然真是罪过……”
“别这么说,年轻人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谁也不想发生……”
“是干活的人太粗心了,唉,也是……”
看见人,中途因为寻找池月而被工作人员带上来的孙志平“噌”的一下站起身,两条腿蠢蠢欲动,抬了又抬,但最终还是没敢上前凑热闹。
倒是跟在最后面的祁祐第一个看过来。
池月飞快垂下眼睛。
她的逃避并不能阻碍祁祐向这走来。
厚重繁丽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足音,可还是能听见稍许,脚步由远及近,节奏分明。
随着靠近,面前伸来一只手。
“走吧。”
池月单薄的肩微微一颤,停了下,才抬起头。
她今天散了头发,柔软细滑的长卷发迤逦在背上,垂曳至腰。
她还穿着粉色的裙子,白皙纤细的身体被柔色包裹,干净,无害,漂亮的毫无攻击性。
她撞进祁祐的眼睛,像撞进沉寂的、危险的深渊。
深渊里映着楚楚可怜的池月。
她未受伤,但明显被吓到了。
苍白着小脸,显得揉了胭脂的唇色很红。
眼尾有薄薄的潮湿。
祁祐重复:“走吧。”
不带情绪,但又不容拒绝。
池月把手放上去——她从来都知道,反抗是需要资本的。
而她没有。
祁祐的手很凉,却又干燥,手指削瘦,没有很软,握着池月时轻轻用力,纤韧的骨骼感清晰。
裴弋的母亲看见她们有些惊讶:“你们是认识的?”
祁祐说:“是朋友。”
池月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闪过,声音却还是带着笑的。
女人没探究池月跟裴弋的关系,也没有对祁祐要带走她表现出异议,兀自对郑卿说:“看来孩子们私底下都熟呢,说不定早玩到一起了。”
郑卿笑了笑,没有应和。
一行人被送出来,这个时候,宴会上的人基本都已经离开,偌大的宅院里繁华之后显得冷清。
祁祐说:“我送池小姐回去。”
郑卿点点头,说:“记得给人道歉,你呀,毛手毛脚闹这一通,把人都吓到了。”
她说完看了看池月,很平常的一瞥,很快便转身走向祁守业的车。
孙志平对祁祐送池月的事求之不得,在旁谢了又谢。
池月别无他法,只好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