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的声音比他还要高厉:“他不可能围着你这条玉带,那是围着你的哪条玉带?!”
周寿顿了顿,额上青筋暴起:“什么玉带都没有!”
“没有么?!”苏晓应声吼道,“贿赂阿勒坦时,你难道没有给他那条玉带,那条镂雕螭纹的玉带?!”
“没有!”周寿厉声高叫,“我什么玉带都没有给他!”
苏晓深吸一口气,狂风暴雨转眼一停,又是最初漠然的神色:“周总兵,那么,你是承认了,你贿赂过阿勒坦。”
周寿呆了呆,张口结舌:“没有,没有,这也是没有的事!”
苏晓向东边石壁看去。
“到时我问周寿,先用别的玉带,你是见过么?”
“没有。”
“那是我们去他家问?谁去套话?大人心中有人选了?”
顾允不言语。
苏晓忖了会:“我有个人选,谢司业,上次他与我去过周家,华老夫人也见过他。”顿了顿,“只是,若是我诈不出周寿的话呢?”
“不会的。”
“大人,”苏晓望着石壁,“我的话问完了。”
壁上暗嵌的门动了,先踱出来的人,面白,平眉善目,一身蓝地暗花的棉袍子。
顾允跟在那人身后:“这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吕公公。”
苏晓躬身行礼。
原来过来听的是吕义,事涉经年宠臣的案子,还是要最信重的心腹来听。
吕义略一点头,缓步走了出去。
周寿紧扭着脖子盯着他们两个,喊得声嘶力竭:“顾允!你和这个不男不女的老东西一起来阴我,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吕义步子一顿,轻缓地摇了摇头。
苏晓目送顾允走出刑房,她知道,他要去审范绥了,这才是他们今日真正要审的人。
范绥已分不清自己被绑了几个时辰,屋子太暗了,四面环着石壁,只一点灯火,幽幽的,似乎下一刻便要灭了。
上午随周寿一同进诏狱,没走几步,冷不丁冲出了几个锦衣卫将他绑了进来,现下也明白过来,这是给人请君入瓮了。
锒铛一声,门边多了个人影,范绥举目看去,迎上望来的目光,陡然心惊胆战。
当年在宣府,他就知道顾允绝非池中之物,果不其然了,如今落在他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顾允一步一步走到了身前,低头将他看了少时,方开了口:“范绥,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来问?”
范绥勉力定了定心神:“顾大人,我要交代什么?”
“交代你们是怎么贿赂鞑靼人的。”
范绥一惊:“什么?”
顾允手里端了盏茶,低头喝了一口:“方才,周寿已交代了。”
范绥默了一歇,振声道:“我们周大人能交代什么?他交代了,你又来问我做什么?!”
顾允道:“他交代的,有金银、绸缎、瓷器,还有那条螭纹玉带,说是阿勒坦听闻国朝袍服以玉带为尊,指定要的。”
范绥呆住了,知道得这么清楚,原来周寿真的交代了。
他早就知道的!跟了他这么多年,这个媚上欺下外强中干凭老子荫封的草包,到头来还是个草包!
“他说,”顾允道,“一干事务都是你在办,财物数额,你清楚。”
范绥冷冷地笑了笑:“说不说,我难道不都是个死么?”
顾允道:“你不说,我费些工夫,也能知道。”
范绥默了默:“那顾大人为什么还来问我?”
顾允道:“当年在宣府,范副将待我不薄,一个自己开口的机会,范副将,不想要么?”
走出诏狱时,顾允一眼望见森森柏树下,苏晓谢彧并肩而立,两人也望见了他,一起走了过来。
谢彧道:“顾知深,范绥审好了?”
顾允“嗯”了声。
谢彧眉飞色舞的:“现下去哪里?此处离我那近,去我那里罢。”
三人坐进马车,谢彧仍是眉飞色舞的,顾允已合上了眼:“现下说罢,就不去叨扰谢司业了。”
谢彧正了脸色:“苏子熙,你先说。”
苏晓道:“现下周寿被我们诈了几句,吕公公已信贿赂一事,周寿却不算亲口认罪,然我们骗——问到了范绥的供词,接下来便是堂审。现下要紧的是,一则,上头会疑心周寿,也会疑心我们,堂审不会让大人去审,当是都院宋总宪,大理寺黄寺卿,刑部屈尚书,宋总宪讷于言词,而黄寺卿与屈尚书皆为卢党,会力保周寿,二则,堂审不比今日,周寿关在刑部大牢的时日,卢党定会去教他如何应对,范绥也会被说动改口,是以,堂审,我们要周寿开口承认,是不容易的。”
谢彧道:“我已有了个主意,你们听一听。”
一番话罢,苏晓道:“我可同往。”
顾允道:“二位有多少把握?”
谢彧扬眉一笑:“天下无难能不可为之事,而有能为必可成之人。”
顾允仍合着眼:“功败垂成,请二位小心。”
苏晓一笑:“明白。”
诱敌,擒捉,审讯,一切都如事先预料,没有任何波折。
其实每一步都是惊心动魄的,只要一处出了差池,局势就会颠倒,他们就会成了构陷国之长城的奸贼,而几日后的堂审,一旦翻案,也是祸至杀身,万劫不复。
可她还是没有丝毫的忐忑,与她的同道同行,她要将虎狼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