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尚书立在他边上,哆哆嗦嗦道:“还请周总兵节哀顺变,当日顾副宪将周公子押过来,我们一直都是好生招待的,也不知缘何便会出了这样的事,还请周总兵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
周寿没有在听他说话,将周文昭从床上拉了起来,背到了背上。
午后更阴了,几片云幽幽暗暗,若有若无,庭院楼阁陷在死寂中,仆役弯着腰悄然无声地穿行着。
曲长游廊走过,在门外等了会,一个侍女将苏晓与谢彧请入内,走过围屏,床沿上坐着两个女子,一个低头啜泣不止,另一个侧坐着,牵着她的手。
两人走近时转了脸,润如凝脂的鹅蛋脸,乌发浓如雾,堆成高髻,髻上斜着支莹然的白玉步摇,轻烟远山眉下,一双秋水眼也是莹然的,身上笼着薄纱衣裙,玲珑有致。
这女子简直美如一阙淡艳轻秾的词。
苏晓向两人一礼:“二位夫人,我是刑部主事苏晓,与谢司业同来,是有些话想要问周夫人。”
谢彧是过了午到刑部来寻她的,问毒杀案的情形,听说她要来周家,一起跟着了。
朱婉娩收了目光,将闵玉瑶的手轻轻拍了拍:“玉瑶,刑部的人有话问你,是为了破案,你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们。”
闵玉瑶依旧饮泣,只将头点了一点。
苏晓道:“闵夫人,你知道周文昭平素与哪些人交好,又与哪些人有罅隙?”
闵玉瑶哑声道:“我不知道。”
苏晓温声道:“闵夫人,是一个人也不知道么?”
闵玉瑶默默垂泪。
朱婉娩叹了一声:“周文昭不怎么回家的,你们还是去问他母亲华老夫人罢。”
两人遂去正房,远远听见了号哭声,进了门,一屋子侍女,一个替华老夫人揉胃脘,一个打扇,一个端了盏参茶,其余的跪了一地。
苏晓不长的一句话,给打断了几次,问完了,华老夫人狠狠剜了她一眼:“我们家文昭,书又读得好,拳脚又漂亮,出手又大方,京城里哪个不喜欢他,谁同他不交好?”
苏晓哑然片时:“那周总兵呢?”
华老夫人却又嚎啕了起来:“我们家老爷尽心尽力守在边疆啊,哪个歹毒心肠的东西啊,要来害他的儿子啊!我可怜的儿子啊!怎么会被人毒死了!就是被那个女人克死的!我说了她就不配进我周家的门,又不是公侯家的小姐!母鸡还会下蛋,她倒好,连个孙子都没给我留下,就先把我的儿子克死了,克死了啊!”
谢彧禁不住开了口:“华老夫人,闵夫人也是极伤心的,毒杀案发,自当查案,克夫一说,本就是子虚乌有,不足取信。”
华老夫人将侍女一搡,从榻上跳了起来:“你这个刑部官儿,你凭什么替她说话!我知道了,你们一对奸夫□□,合谋把我儿子害死了!害死了!”
谢彧呆若木鸡。
苏晓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华老夫人,他不是刑部的,他是国子监司业,南京谢家谢彧,今日头一回见闵夫人。”
华老夫人住了口,跌坐回去,双手又不住地拍打榻沿:“人家的儿子都好好活着啊!我的儿子死了啊,我的儿子死了啊!”
苏晓默了片时,低声道:“谢司业,我们出去罢。”
出了正房,接着寻周文昭的长随,回答与华老夫人异曲同工,末了寻思了会,教他们去棠香院问周文昭最留情的相好,晚玉。
两人离了周家,走上长街,天色惨淡,行人无几。
谢彧道:“我们何时去问晚玉呢?”
苏晓道:“谢司业还要一起去么?”
谢彧道:“多一个人,破案总要快些。”
苏晓垂了眼,街上一片黄叶卷在风里,起起落落的,彷佛飘在浪尖上。
她明白谢彧的意思,周寿可谓眼下权势最炙的武官,周文昭死了,庆嘉帝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顾允便是首当其冲。
这时想起他来,一颗心陡然被狠狠一攥,分明昨日才见过的,却似乎已隔得远极了,隔着寒林苦雾,隔着风雨深秋。
苏晓定了定神:“谢司业,明日再去罢,今夜我想派两个衙差去棠香院守一守。”
谢彧道:“你觉着凶徒会杀人灭口么?”
苏晓笑了笑:“只是试一试而已,左右晚间我也不得空,要去审大牢狱卒。”
谢彧一点头:“我也不得暇。”
苏晓顺口道:“谢司业是有什么事?”
谢彧笑道:“要寻一趟公主。”